大家背后议论纷纷,都十分不解,几天前欢欢喜喜的小姑娘怎么忽然就对世事没了念想,于是只能慨叹人世无常,一并归给了怪力乱神、因果轮回,猜她善缘太浅,过早地用尽了福分,于是命数尽了。只有高树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从踏进屋子的一瞬间就知道了。从门口望过去,答案恰好就在眼前。
他没有什么太多感想,也有些怨恨自己没有太多感想,又或者经历了太多次预演,他已自然而然地不去感想,下意识地将所有情绪藏起来,暂时不去思考,等着哪天压抑不住了,奔涌着的、滔滔不绝着的苦痛就会将他永远地推下深渊,届时他就会像西西弗斯一样,用一生来赎自己因贪恋片刻安逸而埋下的久长的罪过。
高树知道这件事情时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问道:“尸体在哪?我来处理吧。”
一日,父亲的友人前来拜访,携三五小儿。儿童急走追蝶,与猫嬉戏,实在无趣了,捡拾些石子掷猫,听其声声呜咽,如小儿啼泣,哀转久绝。高树起先只在一旁看着,见打得狠了,不得不上前劝阻。两方争执不下,声音遂引来父亲与友人。对方人多势众,气势上首先胜了,又乘胜追击,欲将猫带回家去。
(每星期五连载)
延伸阅读
高树知道,如果自己硬要坚持,顶多是让父亲下不来台,但父亲总是有办法使气氛活络起来的。可是,鬼使神差地,他失去了争辩的气力,也享受懦弱不争给他带来的短暂的静谧。于是他点点头,向父亲笑笑,应了声“好”。他借故离开了,背后是父亲与友人对他宽容大度、定成大器的夸赞,与猫的哀鸣声交织在一起,很快就听不到了。他没有什么太大波澜,似乎将这件事忘了,只是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养猫了。
父亲自然愿意顺水推舟,于小事上做足人情,而友人当然要谢绝好意,你来我往之际,却耐不住一众孩童吵嚷着要猫。父亲看向高树:“景春,你觉得如何?”
高树知道,如果自己硬要坚持,顶多是让父亲下不来台,但父亲总是有办法使气氛活络起来的。可是,鬼使神差地,他失去了争辩的气力,也享受懦弱不争给他带来的短暂的静谧。
(十一)
好在他会宽慰自己:对高溪而言也是好事,与其漂泊无依,不如早些安息吧。在人前高树神色如常,好像这样就能维持一种永恒的稳定,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少了一个人,高树突然有了大把空出来的时间,为了将这些时间填满,睡眠成了最好的消遣。睡眠乃是最低成本的体验死亡,也是消磨时光的好方式,跳过了漫长的清晨午后,昏昏沉沉间难熬的日子就到尽头了。可是这种东西,需要它的时候它偏偏无处寻。他一闭上眼睛,从小到大做错的事下错的棋子皆涌现出来。他深知自己的缺陷,却难以下决心改过。
可是,事与愿违,高树想好了生离,却好像没什么办法计划死别。就在花开后的不久,高溪死了。一切似乎毫无预兆。警卫员说,当时高溪小姐一个人在屋子里临字帖,他们就在门外,听见枪响就冲进去了。高溪手里紧紧攥着枪,子弹从颅骨里穿出来,当时就没有呼吸了。
他想到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猫,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是姐姐在街市上随手买的,柔顺的毛,末梢有些翘的须,阳光下琥珀色的瞳,与朝荣的蓝朵相得益彰,慵慵懒懒地睡一整天,也不觉闷。每当他抚摸它时,它都有些坏脾气地别过头,像是绝不接受他恩惠似的,却也不反抗。他没来由地喜欢这只猫。习字背诗时常将它抱在怀里,羡慕它时常得闲,自己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