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也可以逃避。借用杜牧的诗句,“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然而西楚霸王的傲气和骨气不允许他退缩,以“无颜见江东父老”为由,毅然死在自己刀下。英雄走到了陌路,美人等不到迟暮。若他当了逃兵,旷世经典“霸王别姬”将从文化基因里抹去。以后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角度看,无疑是极大的损失。

自小内向,对社交是能逃则逃,能躲则躲。母亲当年对改造我的孤僻性格抱有希望,不断拉我报名联络所活动、学校露营、社团等。我不忍忤逆,浑身不自在仍咬牙死撑,唯有本性难移。老妈的希望成了奢望。小学时,因出色的语言能力获得些比赛机会,亦曾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回绝、逃避。毕竟参加比赛,就得付出时间精力,承受一定的期待和压力。努力说不定要付诸东流,失望的苦果还得自己咽下。

“认真就输了。”是句中二感爆棚的话,却真实反映出花花世界找不到容身处的人们无奈的心声。有当出头鸟的心,但多数情况下,只需稍稍掂量自己的斤两,便萌生退意。今天解决不了的问题,明天也解决不了,倒无须愁得两鬓成霜。拖延症困扰了我大半辈子,何尝不是种变相的逃避?

若荆轲想逃避,他可以在易水边斩断手臂,让命运的召唤成为空响;悲壮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将不存在。但荆轲不会选择这条路,他身上背负着复兴燕国的使命。因此,就算有过踌躇和挣扎,他仍会踏上那条路。“图穷匕见”会上演,刺客会失败身死,连马革裹尸的待遇也不配享有。

恐惧如刀剑般锋利/缓慢如毒素渗透心底/衡量着损失和收益/却依然无法看清谜底/前狼后虎荆棘环立/难道只剩逃避?

或许,我从未下过真正的决心去克服这毛病。冠冕堂皇的借口,终究可笑而无力。

我与楚霸王、荆卿自然不在一个量级。但即使是升斗小民,也总得面临选择的煎熬。欲经解脱之幸福,不得不经历解脱之痛苦。血往往是热的,心常常是凉的,且行且逃,且逃且乐。虽得一时之慰籍,终会蹉跎光阴,落寞年华。这些年与逃避做的抗争,偶尔成功,多数溃败。作为矛盾结合体,一会共情于曹雪芹的“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隔天又为黄巢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热血沸腾。感受着深渊的凝视,逃与不逃,一念之差。

也许,在某个平行宇宙,荆轲喟叹刺秦王无望,自断手臂以辞重任;也许,在那个宇宙,项羽心中希望之火尚未熄灭,头也不回地渡了乌江。

中学的新鲜感转瞬即逝。为逃避无聊的生活,囫囵吞枣地看剧看文,精品和垃圾一并往嘴里塞,却难以摆脱不时涌上心头的空虚。到高年级,理科的难度蹭蹭往上涨,我性子较为懒散,很快严重落后于进度,成为化学老师的眼中钉。那两年的愤青程度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高涨,飞扬的想象和写稿动力正比增长,是意外之喜。

一年级末,当班主任问我是否愿意跳级,我连连摇头。几岁的小孩,当然是哪轻松往哪躺,哪有赶着压力上前凑的道理?既然读得轻松愉快,如沐春风,何必跳级给自己找不痛快?此决定暴露了正宗懒人(在下)之本性。坦白说,多出整年的时光,大抵是有益的,但我嗅到潜在的波折和不确定因素,不假思索地转头逃离。

即将步入大学,铜臭、人际、科技哪个都像洪水猛兽,很快就会有新的逃避目标吧。逃避宛如毒品,越逃越上瘾,甚至大义凛然起来。浮生如黄粱一梦,红颜终成白骨,金钱终成粪土,名利权力不过尔尔。诸君在执着些什么?红尘一痴人罢!

作者一句话:算不上旧时代的残党,也绝非新时代的掌舵人。

逃与不逃,一念之差。

混吃等死升高中,对臭名昭著的PW(专题作业)有点发怵。幸而团队全员逃避型人格,合作的一年里,冲突几乎为零。哎,还有玩不转的经济学科,虽试图给自己打鸡血,依旧在无数次应奋战题海的时候放纵自身流连于段子和视频中。回过神,只有瓦解的意志和惭愧的自己。迄今为止,做得最用心的事便是写作。除却小学那段打鸡血的生活,我对分数得过且过;对生活更是马马虎虎,不修边幅,在幻想的乐园里消磨青春。

百无聊赖的我在纸上写下这首打油诗,忆起人生中逃避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