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没有气馁。你必须找到对的地点。我相信只要你告诉人们,瞧,这里有很好的本地书,包括许多人都不晓得本地有这么多优质童书,只要好好推广,就能有足够的人来买书,维持下去。”
童言童语是利蕙阑幸福感的来源,她说:“办书店就像谈恋爱,要白头到老,就必须经营。我希望这是一个让人心静的空间。水静可以看鱼,心静可以观心。”
通过社交媒体发现书吧Book Bar开张,我自然很兴奋,查看地图才发现原来现在新加坡的独立书店都集中在牛车水与丹戎巴葛之间,促成今天的专题报道。
蔡恩汉的舅舅是本地英文出版社Epigram社长黄为忠,后者2018年在市区重建局中心与本地咖啡品牌Huggs Coffee合作开设Epigram Coffee Bookshop,蔡恩汉出任店长,打理咖啡书店。2020年冠病疫情来袭,书店歇业至2022年初,之后又因租金压力结束营业,辗转到美芝路开设快闪书店,最后才搬迁到新加坡美术馆@丹戎巴葛分销园,与本地餐饮品牌Balestier Market Collective合作开设新的咖啡书店。
为梦想踏出第一步
书吧:扮演媒人,让食客变读者
采访侧记
她希望Bommoi可以创造一个阅读社群,或成为本地一些读书会的基地。在三年租约内,书店会继续保持弹性,以韩文童书为核心,为本地读者提供不同的内容和体验。
让爱书人边看书边小酌的Book Bar,主打本地儿童绘本的童言童语,屹立28年的标志性中文书店草根书室,支持本土作品的Epigram Coffee Bookshop,以及新开的韩国童书店Bommoi——这些书店有个共同点,都设有餐饮区,散发书香与咖啡香,让书客同时喂饱肚子和精神世界。随记者的脚步,探索这五家独立书店,感受本地的人文风景。
2019年黄芊慧到市区重建局中心的咖啡书店买书时与蔡恩汉结缘。当时蔡恩汉向她推荐本地作家Yeoh Jo-Ann的小说“Impractical Uses of Cake”。这本书是蔡恩汉的心头爱,写的是新加坡人的茫然,他说:“这是一本让你读完重新思考人生意义的书。”
童言童语:让书、咖啡与心“白头偕老”
本地独立书店区正悄然成型。这些店当中,书吧、草根书室、童言童语、Bommoi与Epigram Coffee Bookshop都设有餐饮区,属于复合式书店,让读者喂饱精神世界的同时,也满足味蕾。
书室设有咖啡座,最初股东之一林仁余自己制作面包,但他因健康问题退居幕后。之后书室先后迎来“一隅珈琲”“南洋小王子”与“小绿洲”经营咖啡座。
Bommoi:通过阅读保留文化的根
书吧位处旅游区,不少顾客是国外旅客,蔡恩汉认为旅行最好的纪念品就是一个地方出版的书籍,他希望游客能够从自己的书店了解新加坡文化。
她举例说,新加坡学韩语的人对绘本感兴趣,也想看韩文诗集。
数码时代,零售店都面对生存危机,尤其实体书店经营不易,主要是因为书的利润太低。当租金、人力、水电、运输等等成本攀升,卖书的利润就难以赶上,除非你能卖很多很多书。
清新的店面由Yuree设计,包括书架、展示柜,她还为茶座设计了一款茶几。
陈翠贞认为咖啡座与书店结合,肯定是加分。本来纯粹为咖啡座进来的顾客,也会在穿过书店的时候接触到书,翻翻看看,埋下了阅读的种子。咖啡座也可以成为读者交流的空间。
黄芊慧说:“最近人们的生活开始转向,寻找以往的美好,回避数码化的高速生活。那么书店就是让大家放慢脚步的地方。”
蔡恩汉说,本地出版物非常丰富,但缺乏一个展示空间。大型书店如纪伊国屋书店虽然设有本地书专区,但在茫茫书海中,访客其实很难定锚在本地书上。他希望书吧可以让更多人看见本地的优秀作品。
黄嘉丽与许丽婷并未放弃她们的建筑师身份,两年前开设了工作室,偶尔接一些室内设计的案子。
离开草根书室,越过马路在欧南园地铁站外搭巴士前往市区。在旧禧街警察局下车,走上斜坡,转入亚美尼亚街(Armenian St),韩文童书店Bommoi就在儿童博物馆斜对面。
对Epigram出版社社长黄为忠来说,经营书店是必要的。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新加坡本土作品曝光。
此前在艾弗顿园,小绿洲也提供主食,渐渐主食的需求超越甜点,但两人的心思其实是在甜点与咖啡上。如今来到草根书室,完全以甜点、咖啡为主,算是回归了初衷。
现实是残酷的,近年关闭的大小书店,从大型的叶壹堂(Page One)、博德斯(Borders)到独立经营的BooksActually、The Moon,每次有书店关闭,都让人心疼。但这不阻碍新的独立书店诞生,总有人愿意凭着一腔热血与胆识,去实现开书店的梦想。
吸引旅客购买本地书籍
咖啡座为书店加分
不过这几家书店的生灭都与租金有关,草根书室至今还在努力往收支平衡的路上前进。童言童语则不为租金所困扰,因为店面是百力果的资产,利蕙阑可以放心构筑她的书店梦想。
Epigram Coffee Bookshop:与咖啡馆合作抵消租金压力
达士敦路(Duxton Rd)7月新开了一家专卖本地英文书的书吧Book Bar,同一条街的另一端还有家颇受欢迎的英文书店Littered with Books,售卖国外的英文书籍。Littered with Books天蓝色的墙壁明朗阳光,书吧的内部装潢则走大地暖色系,构成了达士敦路的日与夜。
2023年4月开店至今,Yuree发现,除了附近上班族会来买饮料,本地竟有好多精通韩语的人。一开始她把重心放在本地的韩国人社群,尤其是孩童,开店后她才意识到,本地成年人也对书店感兴趣,这里可以成为新韩文化交流的空间。
不过在新加坡,有句俗话是这样讲的:要害一个人,就请他去开一家书店——似乎说明这门生意不好做,尤其当下新加坡店租居高不下,而实体书的盈利又那么低,要收支平衡谈何容易。
现年36岁的蔡恩汉却偏向虎山行,与女友黄芊慧在达士敦路开了书吧Book Bar,主要售卖本地英文作家作品,餐饮部分提供咖啡、酒、轻食与甜点。甜点都出自蔡恩汉的巧手。
让本地书籍被看到
文化事业必须坚持,也必须大量投资,草根书室的股东至今仍在撑着书店,每次更新租约都提心吊胆。
但问题又来了,浅阅读的当下,多少人每个月能至少读一本书?如果整体阅读量欲振乏力,如何有足够需求去召唤书店?
从文学中思索人生意义后,蔡恩汉与黄芊慧决定为梦想勇敢踏出第一步。
附近步行距离内的尼路(Neil Rd)与武吉巴梳路(Bukit Pasoh Rd),分别有两家特色华文独立书店——童言童语与草根书室。麦士威地铁站附近的厄士金路(Erskine Rd),新开了一家公益书店Books Beyond Borders。若你不嫌远,还可以往南走到位于新加坡美术馆@丹戎巴葛分销园内的Epigram Coffee Bookshop;往北,亚美尼亚教堂附近有家新开的韩国童书店Bommoi,以及老字号百胜楼(书城)里的几家书店。
向两位韩国书店老板道别后,由于时间的关系,必须召车前往新加坡美术馆@丹戎巴葛分销园内的Epigram Coffee Bookshop。
Yuree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金银玉从韩国带来新加坡,因为金银玉是书痴,最了解应该进哪些书。
“新加坡”大字下就是华文儿童书店童言童语的所在。
黄为忠叹了口气说:“尽管我个人比较倾向做一个出版人而不是书店老板,但每次走进新加坡大型书店,都找不到本地书籍(或仅仅集中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就会很懊恼。所以说,只有自己经营,才能让人看见这些书。”
这家精致的儿童书店由百力果学习丰收园开设,2017年在里峇峇利路(River Valley Rd)诞生,2019年搬迁到尼路。尼路的店屋原是百力果的办公室,底层店面之前是员工用餐休息或开会的地方,经常有人误以为是咖啡馆,后来创办人利蕙阑干脆将这个空间打造成书店,并在取得餐饮执照后,邀请合作伙伴经营餐饮区。
书店访客有时多有时少,黄嘉丽说:“无论是之前在艾弗顿园,或现在进入草根书室,唯一的共同点是:生意难以预测。”
无奈疫情紧接着暴发,书店餐饮区空置了好一阵子,到2022年8月,利蕙阑才邀得推广健康饮食的刘静一入驻书店,开设“童言稻香”,售卖健康的素食餐饮。
为什么书店要有餐饮空间?利蕙阑说:“读一本书是很惬意的事情。一本书,一颗心,一杯咖啡,三者是结合的……我希望这个缘分可以‘白头偕老’。”
书店取名“Bommoi”,意思是在春天相遇,意味着各种美好的事情在此时此地发生。
一家书店为一个地方的读者服务,草根书室所在的牛车水,上班族与游客较多,书室近年也不得不增加本地英文书的书架。
黄芊慧是一名诉讼律师,曾经有位前辈赐给她金玉良言:律师必须了解人性,人性问题都写在文学作品里,所以律师要多看书。黄芊慧进一步认为,不管你从事什么行业,文学都是必要的。
草根书室的餐饮空间一大特色是不提供WiFi。他们希望顾客买了书可以坐下来好好看书(注意:书必须先结账),或专心与朋友交谈,更重要的是细细品尝咖啡、茶与甜点。
从每次书店倒闭人们的悲伤,每次新书店诞生大家的振奋来看,大家还是很珍惜书店这一特殊文化空间的。为了不让这个空间消失,就让我们多读一点书,毕竟开卷有益,从整体需求上拉高书店的生存机会吧。
尽管经过疫情的打击,租金压力,搬迁的麻烦事,这次租约结束后,黄为忠并不考虑结束书店。
草根书室由本地已故作家英培安于1995年在桥北中心创立,2014年他决定退休,林韦地、林仁余与林永心三人为了不让这家标志性书店关闭,毅然接手经营,并在武吉巴梳路开设新草根书室。
对黄嘉丽、许丽婷来说,书店里的咖啡座少了一层阻隔。以前有自己的店面,路人往往在店外张望,踌躇着是否进来。但书店空间不一样,尽管售书的区块与咖啡座有一道隐形的门,但书店顾客可以更自在地走向咖啡座一探究竟,没有任何压力。
Yuree说:“冠病疫情之后,你当然可以上网购买一切,但许多人都意识到,你必须亲临一个地点,感受一个环境,找回那独特的体验。”
那为什么坚持经营书店?
如今搬来美术馆,维持同样的生意模式,但黄为忠坦言这里访客较少,同时要配合美术馆的营业时间,没有休息日,必须聘请多一名员工来轮班。这些都是成本。而新店的书籍销量只有之前的三分之一。
书店空间没有隔阂
小绿洲的经营者黄嘉丽与许丽婷,曾是新加坡国立大学建筑系的同学。她们一直都有个梦想,可以拥有一家老店屋,楼上是建筑工作室,楼下经营咖啡馆。后来她们发现这个梦想很昂贵,于是在考获建筑师执照后,趁自己还有精力,放下全职工作,于2018年为这座城市打造“小绿洲”。
餐饮生意真的比较好赚吗?黄嘉丽与许丽婷说,尽管来到草根书室租金比较便宜,加上她们亲力亲为不必聘请员工,但要达到收支平衡还是有挑战。
疫情前,位于市区重建局中心的书店生意相当好,黄为忠说:“这是我经营出版社以来,第一次通过卖书赚到钱来支持我的出版基金。”
爱书人想必都有过这样的浪漫梦想:我要当一名书店店员,如此一来就能饱读店里的书籍;或更进一步:我要成为书店老板。
书店靠近欧南园与麦士威地铁站,位于武吉巴梳路与恭锡街(Keong Saik St)之间,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对利蕙阑来说,这个街区见证了历史的变迁。从前恭锡街是有名的风月场所,经过岁月的洗刷,如今精品咖啡店、餐馆、酒吧林立。
在南洋小王子决定结束营业后,草根书室与小绿洲一拍即合。店长陈翠贞认为,独立书店应该找亲自经营的咖啡座合作,小绿洲延续了之前两家咖啡座的自营特色,售卖自己烘焙的甜点与轻食。更重要的是,黄嘉丽与许丽婷都是爱书人。
新韩文化交流空间
蔡恩汉与黄芊慧希望书吧能够成为本地写作人举办各类文学活动的文化坐标,同时成为外国游客来新加坡必访的旅游景点。
与咖啡馆合作,则是对抗租金压力的策略。2019年至2022年在市区重建局中心开店,他与咖啡伙伴Huggs的合作方式是,书店只占极小面积,彼此按比例分摊租金,书店付1000元,咖啡馆付6000元。受限于空间,书店设计出书墙,成了店内特色。
今天我们来独立书店“跳岛游”。
租金永远是书店的死穴,蔡恩汉说:“在新加坡很难看到小巧精致的独立商店,无论它们是不是书店。你知道的,出国旅行的时候,走入巷弄探索特色小店是最大乐趣,无论是在巴黎或伦敦,你总能在街上找到有趣的地方,遗憾的是,在新加坡,你每天看到的是被复制的店面。”
书店的经营者是美籍韩裔Hwang Yuree和她的伙伴金银玉(Kim Ynok)。Yuree在美国出生,韩国长大,金银玉是她的老同学。Yuree是一名产品设计师,九年前随丈夫来到新加坡,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新加坡住这么多年。新加坡与韩国的距离也较美国近,她得以每年回家乡探望家人,渐渐地就定下来了。两年前她开始担心孩子可能会失去韩国文化根源,一不做二不休,策划开设一家韩文童书店,要通过阅读保住文化的根。
卖酒是因为黄芊慧既爱书也爱小酌,如今可说是一圆了梦想。
草根书室:咖啡座提供读者交流空间
陈翠贞曾在大型书店上班,在台湾、香港工作过,对她来说,新加坡华文书店面对的最大挑战是,本地华文出版业不够兴盛。书店是作家与读者见面的空间,办活动是书店的命脉,但本地华文书出版的分布不平均,活动频率时高时低,所以显得比较安静。
离开书吧,沿着克力路(Craig Rd)往尼路走,你或许会注意到一排店屋侧面墙上写了巨大的三个汉字——“新加坡”,抓人眼球。
展示本地儿童创作的绘本
这是一次冒险与实验,目标是永续经营。
读吉井忍《东京本屋》的时候,发现东京有一家B&B书店,卖书(Book)也卖精酿啤酒(Beer)。在日本高松旅游的时候曾误入一家名叫“半空”的文学酒吧,他们还创办自己的文学奖。之后就一直念想,如果身边也有类似的地方可以去就好了。
利蕙阑说:“办儿童教育,我们觉得孩子的程度不能只停留在小六作文,其实新加坡很多孩子是有创意的,他们未必通过文字,但可以通过绘图来表达。2016年我们举办了第一届儿童绘本比赛,收到很多作品,很惊喜。我们决定出版这些作品,但没有地方展示,所以我们开了书店,想跟全世界分享,告诉大家:新加坡的小孩其实充满创意。”
餐饮与书店的结合可追溯到18世纪的英国,文人墨客相聚咖啡馆销售自己的作品,撮合了咖啡与书的良缘,渐渐又发展出书店与咖啡馆结合的生意模式,为一个地方创造出特殊文化空间。
Yuree说,新加坡作为城邦国家,没有所谓边陲地带,如果在韩国开书店,可以到城市边缘找租金便宜的地点,新加坡则完全不同。如今Bommoi的店租是8650元,考虑到单单售书可能无法达到收支平衡,Yuree在店内开辟茶座,提供韩国品牌的茶水与简单糕点。
小绿洲是在2023年1月从艾弗顿园(Everton Park)组屋区迁入草根书室。
累积了一定的经验,蔡恩汉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与黄芊慧寻找合适的店面,今年4月辞职,开设自己的书吧。他延续之前在Epigram的方针,专营本地英文书,同时引进少数亚洲作家作品,包括旅居南非的马来西亚作家陈团英新书“The House of Doors”。陈团英最近来新加坡宣传,也特地造访书吧。
曾经的武吉巴梳路“会馆街”也在转型,先前有一家The Reading Room,该店从纯书店转型为餐馆,最后在2019年歇业。新草根书室则于2014年开业,形成本地独立书店的地标。牛车水的摩士街(Mosque St)曾有过一家二楼书店The Moon,2018年开业,2022年结束——说明这个地区对书店而言相当具魅力。
这对恋人开书店的另一个用意,是回馈本地写作与出版社群。蔡恩汉说,自从标志性的BooksActually及其出版臂膀Math Paper Press因创始人陆文良的丑闻倒闭后,本地英文阅读与写作社群就少了一个办活动的空间。
黄芊慧透露,书吧店租达五位数,签了三年合约,刚起步必须更拼搏。为了收支平衡,餐饮部分他们也亲力亲为。书店空间可供出租办私人活动,商业模式仍有伸缩性。尽管经营实体书店不容易,但黄芊慧坚信书店是可持续的生意。
如果餐饮区与书店的顾客群不同,她希望书吧可以扮演媒人的角色,让食客变成读者。
如今绘本比赛已办了五届,累积的作品在书店内构成一面书墙。琳琅满目的绘本书之外,店内还设有手作区,顾客可以制作手帐。他们也与本地慈善机构合作,售卖特需社群制作的文创产品。
离开童言童语,拐个弯走下武吉巴梳路,经过湘灵音乐社、新加坡德教会紫玄阁、颜氏公会,就会抵达草根书室。
走进书店仿佛真的到了韩国,这里有韩语电台、韩文书,还有韩式茶座。
对利蕙阑而言,书店是教育的空间,是亲子活动的空间,也是心灵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