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的时代巨轮,专挑芭蕉和椰树碾过,把旧时的所有美好一一碾碎。有心人倘若要追寻,只能打开一扇叫“梦”的门。也只有在极度相思的情况下,那一把钥匙才会渐渐成形。
见老朋友倏地垂下头来,我明白了,你是花族中人,除了月亮,世间还有谁比你更浪漫,心思更细腻呢?你一定在等候那些从旧年代走过来,日夜害相思之人。你过得不好,我也一样。我感觉像一条养在缸里,不能适应环境的小鱼。缸里的水隔三岔五换一次,还有人手里拿着网,在后面围追堵截。听我这么说,你的头垂得更低了。
今早一阵雨后,遇到小时候的太阳花。这位一身正气的老朋友怎么会在组屋区出现?她为何不选择尚有甘榜余晖的樟宜或万里?栖身组屋区不觉得格格不入吗?
1970年代之后,多数人搬离甘榜住进组屋,离土地越来越远;“蕉风椰雨”四字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找甲骨文去了。世事无绝对,只要风雨仍在,故人就会乘风踏雨翩翩而来;只需耐心寻觅,还是能遇见从时光指缝中偷溜出来的前朝遗臣。
小时候的石叻坡可谓赤道桃花源,处处有诗意。放学回家走着走着,小脑袋会被路旁落下的莲雾轻轻击中;脚下会踢到不知哪个顽童遗失的弹弓;抬头会看到挂在青龙木枝桠的落败风筝,既真实又梦幻。
世间所有的初遇都是短暂的,却也是最美的。日后重逢,内心总是充满伤感。那几个顽童长大各分东西,黄昏莲蓬下那一幕也随着晚霞远去。
如果要用四个字来形容南洋,我会毫不犹豫地说:蕉风椰雨。于我,这四个字包含南洋的一切,也概括我的童年。
隔天下楼,老朋友已不知去向。我呆立着,隐约听见你留给我的一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让我想到当年与几个小伙伴和你在小区篱笆边相遇的情景。那是个阴天,你的头略略低垂,微微笑看着几个一身沾满泥沙的顽童。他们用好奇的眼光仰望着你,把你当成莲蓬,假装洗澡模样,蹦蹦跳跳,天真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