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多年过去了,他俩还没长大?小叔呵呵笑着叹气。

奈何桥上

小叔和你把软瘫瘫的阿嫲抬起背到洗澡室,她全身骨节没栓紧似的喀嚓喀嚓像会随时断开的状态。小妹帮她洗澡洗到一半尖叫起来。阿嫲下体不断在流血,她依旧断续哼着歌谣,一直哼到发不出声音断气为止,双眼还是圆睁着。

你扔下手上的冥钞元宝,协助小叔合力抱起阿嫲上厕所。阿嫲躯体轻如鸿雁,可是上趟厕所比起登天还难,她羞涩低头坐在马桶将近一小时没任何动静,小叔要你妹问她怎么了?阿嫲说她下面又痒又痛。你紧急把她送到专科医院诊断,医生说阿嫲前后私处周围均发炎溃烂,那是疱疹。你看着小叔说不出话来。小叔曾说阿嫲私处跟你我的双脚一样长水泡,暗示我俩的痼疾遗传自她,当时你不太相信。工作后你找到皮肤专科医生想要根治此痼疾,医生说这是无法根治的疱疹,余生只能每天早晚吞两粒粉红药丸,以遏制它发作。目下阿嫲吞下的药跟你的一样,是同一条蛇把你、她和小叔的命运缠绕在一起。

回到老宅昏迷十天的阿嫲没有因为你的回来再次睁眼唱歌,但发出青草味道的响屁。小妹日日帮阿嫲换尿片。阿嫲已半月无法吃喝,为何还会屙屎屙尿?几个夜晚疲惫不堪但你无法入眠,满屋都飘荡着小孩断续悲泣欷歔夹着捣石臼的声响,白花蛇舌草的暗香夹杂着香烛味浮动在空气中,那对双胞胎没放弃在喂食阿嫲。那天早晨阳光射进来,阿嫲又活过来似的手舞足蹈唱起歌谣:

阿嫲的腰已弯成90度,走起路来远看就像一只老虎虾弯腰往前爬行,坚持不拿任何拐杖,更不要说坐轮椅,每日还固执在后院佝偻着背蹒跚地掏水浇菜。你们都心惊胆跳轮流在背后盯住她的一举一动,万一她跌倒可以及时相助。仅有小妹不操心也不愿意跟在阿嫲背后,你爸说小妹不孝,小妹两手按压前额两侧抗辩你们不要强迫我说出来好吗?于是你和小叔大概都猜到小妹又看到什么了。小叔说只要问小妹一个问题,她只需点头或摇头。小妹同意。

你手托着香钵灵牌跟着家人尾随道士斋姑在老宅旋来转去,手机讯号响起来。先是主管要你报告研究进展和未来展望。你怔怔望着滚滚香火弥漫的老宅嚷道很快就能设计一种可以百分百能过滤有害物质,甚至不会喷出黑烟的焚化炉,而且下一个研究项目要探讨如何将废塑料转化为生产新产品的塑料颗粒,并将塑料废料转化为化学原料或燃料。然后是女友的一则消息:30岁的女人已没有多少时光再耗下去,分手快乐。

一指红门血不流

小叔摸摸你头道,因为你我的脸都像钟馗是四方形,这两个小孩最怕钟馗。

(文接上期

耀眼桃花

小妹畏惧地点头。

女友五指紧扣抓住你手颤抖低声问,她不是疯了吧?你耸耸肩手指有点发麻道,你不觉得房间没蚊吗?阿嫲是在念咒驱蚊。女友一踏出阿嫲房间,几只白线斑蚊嗡嗡地追咬她。真邪门,她摇头叹气。你贴紧她的耳根提醒,不要乱说话。

(下,续完)

那是新村有史以来最炎热的一天,你爸和小叔为要怎样处理阿嫲后事吵起来。小叔说按照政府近期颁布法令,尸体一律必须火葬。你爸坚持阿嫲生前遗言是要土葬,一把火只会把她烧到面目全非,她还要去拜见玉皇大帝告状。小叔冷笑道火化可以让阿嫲更快升天,阿公在那里正等着阿嫲一起向众神申诉。他转述阿公遗言,生前已屡次警告阿嫲老祖宗的茅山术仅作为防身之用,不然后人命理必为五弊三缺,不是鳏、寡、孤、独和残,就是缺钱、缺命和缺权。阿公是反对阿嫲当年把流产的双胞胎留下来。你要土葬就土葬吧,警察上门抓人,第一个就是你。

太阳出来一滴油

□□

阴阳太和

小叔失踪后你爸不放心阿嫲独居老宅,全家搬过去陪落寞的阿嫲。你妈对阿嫲又敬又畏,婆媳两人像倒贴的门神维持最低限度互动。马来警察时不时夜访老宅,你爸妈的马来话不灵光,两人紧抱小妹和你慌张失措期期艾艾说不出半句话。阿嫲倒是一脸冷漠以抑扬顿挫的马来话告知警察她没有这个儿子,早已跟他划清母子关系。警察不置可否牵着几只凶猛的德国牧羊犬闯进家里翻抄全屋,四爪锋利的牧羊犬四处闻闻嗅嗅,一只黝黑发亮的牧羊犬到处狂吠,打翻三清祖师的神龛,牧羊犬忽然群起发癫似的拔起四腿冲出老宅落荒而逃,警察向阿嫲赔个不是赶紧仓惶离开。你问小妹看到什么?

午夜被手机铃声惊醒,你以为又是主管紧急来电,但这次是接到阿嫲快要病逝的消息。携同女友回到老宅是隔天黄昏了。坐躺床铺已昏迷五天的阿嫲呜呜呜呜仿如神迹乍醒,盯住你俩比手划脚念念有词唱起来:

日落黄昏

远观山有色

你不解地问小叔,究竟这两个小孩是谁?为何我俩就是看不到他俩?

天地太清

阿嫲吞了两粒粉红药丸就吵着回家。一身疲累回到老宅已是深夜。女友提着行李站在门槛一脸惶恐说要去旅馆过夜,这里根本无法睡着,你们不在的时候老宅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开门和关门声。你说方圆十里没有任何旅馆。你爸不断安抚她,方圆30里我敢说这里最安全,我们供奉这么多神像都时时刻刻保护你。

小叔的失踪在你成长时期是禁忌话题。话说当你们获悉他从牢里出来,他已人到中年,但从脸形到身形的线条依旧硬朗分明像个小伙子,岁月仅在他额头刻下三道皱纹。他也变得很沉默,对过去发生的事三缄其口。小叔找不到工作回到老宅继续以割胶谋生。阿嫲当时已老到似乎有些神智不清,眯成一条线的老花眼无法睁开似的,总把小叔和你错看成同一人,含糊不清呜呜呜呜唠唠叨叨你怎么还没结婚?

探访时限很短,要离去之际,小叔泪光泫然哭爹叫娘紧抓铁杆。每次探访离去,小叔愈是哭得惊天动地,你爸却仅会拉紧阿嫲裙角怯怯地看着威严的警察,哭不出来。一整排的犯人都探头出来瞧见一位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小孩赖着抵死不走。有次小叔不但更用力抓住铁杆不放甚至用头要撞开铁杆,警察们赶紧取绳捆绑他的双手双脚把他抬出监牢,禁止阿嫲再携带小叔探狱。小叔干脆几乎每天来回耗上一小时亲自走到监狱,整个白日铁坐在篱笆外,无论是烈日当空或风吹雨打都发出响彻云霄的嚎哭声。警察首长每周巡视监狱,还没进去就会看见一个小孩站在那里发出撼山动地的鬼泣神嚎,听在耳里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破裂,终于忍不下心设法向上级申请把阿公提早释放。

日月太明

你爸胆子小,最终同意火葬,但坚持法事要进行长达七天七夜才能超度三条亡魂。老宅就似焚化炉熊熊烧起香烛锡箔纸钱长达七天七夜。道士斋姑在老宅开坛七天七夜,拍着小铜钹偶尔敲一下云锣念着经文:

集中营是一栋临时搭建的长屋,脏兮兮如同难民的拘留所,周围是一大片杂草丛生和蛇虫出没的矮丛林地,军人只是把这片林地用铁丝网重重围起来,扔下几块木板和锌片给村民要他们尽快在林地自搭房子。各种奇形怪状的木板屋在不需任何规划和蓝图设计下几天就搭建好了。村民还得到处挖井汲水,井水多半橙黄色无法饮用。地面大半多沙石不适于耕种。入夜提心吊胆看到眼镜蛇和蟒蛇窜进窜出板屋,阿公抓取火把驱赶它们,又担忧一不小心就把板屋烧掉。难道这就是官方媒体每日广为宣传的新村新生活吗?阿公忿忿不平。

手执金鞭倒骑牛

你爸嗯哼一声清一下喉咙,大概是警告小叔别乱讲话。你爸对小叔的归来颇有微言,书读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只会干一些非法勾当,还不是到头来割胶。阿公在遗嘱留了九公顷胶园在小叔名下,你爸仅得三公顷。你爸一直不满阿公偏心。阿公在世时溺爱小叔,不仅仅是小叔长得像他,而是童年爱哭的小叔把他从监狱打救出来。那12年政府颁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阿公和其同伴多年在乡野开荒垦芭流了血汗一手搭建的茅屋,一夜之间来了几辆坦克把茅屋夷为平地,跳下数十个军人到处泼煤油,熊熊大火把整个小村庄烧得干干净净,全部村民被强制迁移出乡野山区,以防他们继续接济山老鼠。阿公和阿嫲在一片火海中只来得及抓取老祖宗的牌位和重要衣物,随同村民被一辆又一辆开进来的军车送到集中营里。

阿嫲娓娓道来是在芭场事件中相中了阿公。对此小叔另有说法,其实阿公是在州府的翠香楼结识阿嫲,阿嫲当年是被人口贩子拐卖出洋的中国妇女,为了避免招惹移民厅官员的法眼,她孤身一人入境马来亚之际按照人口贩子的主意,佯报自身是寡妇,成功获得了通行证,一踏入半岛就被人口贩子运送到翠香楼陪酒陪客。你对小叔把其貌不扬的阿嫲说成是青楼红牌感到半信半疑,况且穷困潦倒的阿公哪来闲钱去翠香楼泡妞?你爸嘲讽读书人就只会瞎编故事骗小孩看来是真的。小叔后来翻箱倒柜把阿嫲玉照找出来向你证明,照片中年轻的阿嫲面似芙蓉,两条弯如月牙般的眉毛,配上水汪汪的大眼,她可具备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翠香楼消费门槛不高,略懂墨水的阿公再苦也要到翠香楼衔觞赋诗,以乐其志。

对她来说这好像只是在唱一首歌。你揉一揉模糊的双眼,你不是不爱她,奈何爱是千回万转……你以为是香火熏痛双眼,听到道士和斋姑还在耳际一唱一和:

是不是那两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孩在左右扶着阿嫲?

近听水无声……

阿嫲神色凝重对着你妈道,要教你的女儿别乱说话,这就没事了。自此以后小妹越来越沉默,只要她不说看到什么,偏头痛会神奇地自动痊愈。阿嫲不时在你爸面前抱怨你妈不懂得照顾小孩,孩子生蛇就束手无策。少童时期那条蛇仅来回重复缠住你小腿,随着年纪渐长它攀升向大腿内侧扩展噬咬,发病时期你坐立难安,水泡会因你大腿内侧触碰任何硬件宣告爆裂流出脓汁,再不遏制它这条蛇恐怕会继续攀升迈进你的双股和生殖器周边。再这样下去命根子会被毒蛇吃掉,阿嫲眉头紧锁看着你对父亲警告,你一定要教孩子学会忌口,也要劝导那个做妈妈的,凡是蛇爱吃的食物,都不要煮给孩子吃,这条蛇会在孩子身体中自行灭亡。你百思不得其解,蛇不爱吃的食物你才可以吃,这是什么逻辑呢?换言之你不能吃任何肉类,只能像阿嫲那样吃蔬果了。每当你生蛇,阿嫲即严厉追问你偷吃什么肉?不是警告过你,鸡蛋你也不可以吃,毒蛇最爱偷吃鸡蛋。

女友等不及守候阿嫲去世吵着离去,只好陪她回都城。半夜失眠,邻居窗外的冷气主机呜呜呜呜发出巨大声响,即使下大雨,冷气主机依旧会每晚准时九点轰轰隆隆开动,仿佛一艘宇宙飞船把邻居一家四口从亚热带载向寒冷的外太空。铃声又响起,你妹说阿嫲应该不行了。女友斜眼说再也不敢去那栋不干不净的老宅。

小叔长久以来跟阿嫲存有芥蒂,这种紧张关系延续至阿嫲与阿公的冷战。阿公去逝前后家道中落,当年考获初级教育文凭的小叔要独自迁居城市继续升上高中却被阿嫲阻止,强迫他留在老宅山后的胶园割胶,因为全球胶价大跌,再也请不起工人割胶。小叔郁郁不得志勉强依从阿嫲指令留下来,后来还是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坊间传言他是逼上梁山躲在雨林中成为山老鼠的一员,后来又有流言他数次被警察捕抓后成功逃脱藏身中国。你爸自称从阿公那里习得看相算命的窍门,小叔失踪的那段岁月,他满脸忧愁看着你说国字脸的人,眉毛长得太突出,叛逆性很重,一生恐怕多灾多难,小叔就是这样。

搬进老宅后,一旦吃肉吃蛋你都萌生罪恶感。此痼疾让你食欲大减,瘦了下来。可是那条蛇并没有放过你,你发现读书越是精神紧张,这条蛇越是频密反噬你。为了长期对抗这条毒蛇,阿嫲在屋外种植一丛又一丛扁圆柱形的白花蛇舌草。一旦你生蛇,她会拨冗蹲在厨房抓紧石臼把白花蛇舌草捣成草药敷在你伤口;不然就是把白花蛇舌草捣碎配上白酒熬煮几个小时后给你分三次内服。每当你远看这位弓起背的阿嫲在埋头流汗用力捣烂白花蛇舌草,满屋都飘溢暗香浮动的青草味,她在耗尽整个生命在跟一条毒蛇进行生死搏斗。她是爱我的,越是这么想,你越是惘然。

阴阳两隔

你手托着香钵灵牌跟着家人尾随道士斋姑在老宅旋来转去,手机讯号响起来。先是主管要你报告研究进展和未来展望。你怔怔望着滚滚香火弥漫的老宅嚷道很快就能设计一种可以百分之百能过滤有害物质……然后是女友的一则消息……

关了一年零八个月的阿公出来后抱着小叔泣不成声跟邻居倾诉,为救不了那个年轻人感到歉疚,这次老祖宗也帮不上忙,只有这个小儿懂得搭救我,每次大儿探狱都不会哭泣,老妻凶巴巴瞪着我,肚里胎儿也流产了,他对这片土地感到绝望。那是1955年左右,当马来亚联邦政府开放公民权让华人申请,阿嫲决定申请,阿公却想携家带子回中国,两人关系进入冷战阶段。你爸和小叔各自站队选边,你爸是站在阿嫲这厢,小叔站在阿公那边。两方阵营没有短兵相接,仅是幕后互相斗臭,阿公把阿嫲过去不光彩的一面抖落出来告知小叔,阿嫲也把阿公饮酒作乐的糗事揭露给你爸。1950年代全球胶价市场起落参半,马来亚迈向独立前后,英国园主急着撤离开始分段低价抛售橡胶园丘,阿公阿嫲辛勤干活省吃俭用多年把各自积蓄合起来的一笔钱全用来购置数十公顷的胶园,不久后全球胶价大跌,备受打击的阿公患上肺结核去世……

整晚女友抱着你发抖。你的确也听到那些噼里啪啦的奇异声响,甚至听到小孩在幽幽抽噎,你大概猜到这是什么。隔天清晨你向小妹打听,她低声下气说自从阿嫲病重,那两个小孩在深夜到处走动对阿嫲的病况心急如焚,他俩是阿嫲当年怀孕流产的双胞胎,这是你爸设醮从三清祖师打听到的真相,你爸每日还在焚香烧纸跟众神谈判,在阿嫲仙逝后如何安顿这对双胞胎。只要问题一日不解决,双胞胎似乎会继续阻止阿嫲瞌上双眼永久安眠。

大腹便便的阿嫲在老宅闭关点燃三根檀香插在盛着小米的瓷碗,向三清祖师磕三头念起降魔咒打听阿公去向,这次竟无法从三清祖师那里探出什么。隔了几天警察闯门进入,什么也搜不出来后,神色怆然的阿嫲右抱小叔,左牵你爸尾随警察上车来到监狱,看到一脸颓丧的阿公被囚禁在小房里。

小叔是读古代线装小说读得太多了,你爸坚持阿嫲身世的清白,却指控阿公生前寻花问柳。童年时期你都只当小叔为家族杜撰传奇,逗你取乐而已。日渐长大越意识到小叔和你不但长得神似,连双腿疤痕也有雷同。你和他小腿内侧从小几乎每相隔几周都会瘙痒,感觉有一条蛇在皮肤下层缓缓浮动,渐渐浮凸群水泡似眼镜蛇的鳞片,微微肿痛,大约一周后水泡破裂形成溃烂伤口,即使不敷药,脓疮也会渐渐愈合形成痂皮,不抠破痂皮的话,它也会自动痊愈,但下次它会重复发作,遍寻土方和中医西药皆无法根治。从阿嫲到你爸都曾代表你俩求神拜佛均无法根治此痼疾,众神串通起来似的揭示你俩的前世是被同一条毒蛇咬伤,伴随今生今世没完没了的伤口和结疤的痂皮。笃信历史唯物主义的小叔认为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对那条毒蛇的传说嗤之以鼻,自我调侃道双腿疤痕是男人的勋章,但这些痂皮长在私处就不是勋章了,不是阿嫲就是阿公传给我们。童年时期你听不懂小叔的言外之意,只当他是大逆不孝。

三声喝令长流水

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孩又出现了,小妹双手紧按着太阳穴满脸颤抖说,他俩愤怒地挥起双刃剑在追杀德国牧羊犬。小妹说着就跌坐在地上。

过半村民失业在家,忍受不了新村环境的年轻人离家出走上山参与山老鼠的革命起义。阿公被分配到比较偏远的胶园割胶,每日凌晨摸黑骑铁马,先被新村出口的锡克裔守卫处搜查全身,确保没有携带任何足以接济山老鼠的粮食和物品,才把他俩从集中营释放出外割胶。有次目击一位饥饿到晕倒在胶园的山老鼠,细看赫然发现是邻居小儿,阿公豪不犹疑把自身携带仅够一人食用的饮水和饭菜全分出来喂食目下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没料到后面竟有一名步步跟踪的马来裔便身警察随身就到。公公当场被拷上锁镣,那天清晨就没再回家。

你都自身难保了,干吗还要救济山老鼠?现在还连累我们一家人和胎儿,阿嫲劈头就骂。

阿嫲已将近两周无法进食仅能喝水。这些日子都是小叔抱起阿嫲去厕所、洗澡和晒阳光,这是你妈无法胜任或不太愿意做的家务。你爸看在眼里就只当家里有个无赏义务劳动的男佣,他要忙着烧香秉烛为阿嫲祈福,一如既往指挥你妈、小妹和你把金银箔迭成元宝或串成线,他日夜在庭内烧冥钞元宝说要先买通鬼神,免得祂们刁难阿嫲。远看老宅就像着火似的缕缕白烟夹着青烟冉冉上升;又看似你昼思夜想的焚化炉,你发梦都会看到主管在妙想天开要你们发明一种完全不会喷出黑烟和灰烬的焚化炉。在你爸看来这些写着“冥国银行”或画着各种彩色车马和美女等人物的锡箔纸钱化成的烟都在向鬼神传递祈福消灾的消息,可是在你眼中它们不过在散发大量有毒的氧化铅微粒漂浮在空气中危害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