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莉娜打电话了，很好！下星期你再打电话给他，邀他出去吃饭。别希望哈吉密打电话，因为他老是很忙……再见。”
“哈吉密，你不但深入我心，而且征服了我的心。”
“我没看见任何你将离开丹尼尔和我的纯洁理由。”
母亲最在意的是本周末的节目，她非常重视，唠唠叨叨数说将见到的客人，这是周末母亲的例常工作，这是母亲唯一展示其优越感的机会。她的说话也很自夸，夸耀我的成就，述说我的升职，我的工程——总之全部亲友都知道。母亲不停讲我的事，同时机敏地避谈丹尼尔。
他说，聪明的大学女毕业生将生下聪明的后代，高学历的女性将成为良好的母亲。我母亲坚决支持总理的计划，给大学女毕业生母亲的孩子入学优先权，给那些生三四个孩子的大学毕业母亲增加扣税及购房优先权。但这样的计划却像搅乱平静湖水的船桨，许多人不满政府侵犯他们的私人生活。从前政府规定一个家庭只能生几个孩子，或许因为1972年推行的“两个就够了”政策，造成丹尼尔没有弟弟。
“之前我曾与一个男子很亲近，我们都是高等学校毕业，但高学历并不等于会善待女人。我那朋友常常受到挑战，当我提出一些尖锐意见的时候。
无论我怎样反驳母亲的讲话，我都一定失败，因为她的想法已凝固了。母亲一开始就不喜欢哈丽阿妮，不断责怪她造成丹尼尔的愚蠢。她的这个看法两年前更加强化巩固。因为在国庆群众大会上，总理建议——我更喜欢称为敦促大学男毕业生与大学女毕业生结婚。
母亲和我一时无语，多妻课题对谁都是残忍的。
过去两晚，我的思绪非常紊乱。与翟莉娜的谈话开启我对大学毕业女性的新观感，心中不停响起悦耳的音乐。
我必须准备好答案，如果哈丽阿妮知道了。然而我得准备怎样的答案呢？透明，掩饰，全盘否认，还是劝慰她？这都得看与翟莉娜首次见面的结果。无论如何，我不能否认我心里是想出去的，翟莉娜的凌厉攻势像磁铁那样，强力推动我去见她。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现在的事与丹尼尔的妈没关系。”
这学校是许多望子成龙家长剧烈竞争的学校，包括五年前的我自己。但现在我不同。为什么？今天中午我从丹尼尔的老师接到的信，说明为什么我态度悲观。
“哈吉密，多妻制在社会有特殊职责，我们的宗教也允许。然而，祂的信徒却没有能力执行这些职责，他们只会采用多妻制的观念，以达致自己的私人利益，我对你与他们一样态度感到失望。”
这个星期天，我将受邀出席堂弟的婚宴，母亲将安排我与她那将带女儿参加婚宴的朋友见面。那朋友的女儿名翟莉娜，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毕业的文学硕士，容貌也不错，已工作三年，还没看上任何单身汉，我这“单身佬”的身份被令填补那个空缺。母亲渴望我与翟莉娜配对，以便生下聪明的孙儿。
1986年1月12日
别说精神，就是体力，我也备受丹尼尔学业成绩影响。母亲很了解我的忧虑，同情我。但是她的同情更重挫我的情绪，令我紧张混乱。
1985年10月26日
“我不可能有阅读障碍基因，我的优秀学业成绩就是证明。”我心里想。
看着丹尼尔的年终学业成绩单，我非常失望，不知道他的成绩为什么会那样差；更令我们失望的是，我们已经尽了力，成绩单的主人也很努力学习。我也花许多钱供他补习，选择了优秀的补习中心。
翟莉娜的讲话一直在我的耳边鸣响：“你怎能确定丹尼尔继承的阅读障碍是遗传自你的妻子呢？”
回到家，我把信锁在抽屉里。母亲不能知道信的内容，只有哈丽阿妮可以分享。锁好抽屉以后，我倒在睡床上，凝思丹尼尔将来可能过的生活。
一件从未发生的事发生。翟莉娜邀我出去，我们坐在东海岸停车场的汽车里，车的冷气机吹送冷气，调节车外炎热的天气，也吹散翟莉娜体内的热潮。
“我为你母亲的利益着想，母亲在这世界上已没有别人。哈吉密，母亲更需要你！“
1986年2月3日
她们大都态度传统，希望男人先行邀约。不要被人认为是水井寻找汲水桶，女向男求爱。可是翟莉娜与众不同，一天我听见母亲在电话中说：
回到大学毕业母亲的计划，社会上大多数人，包括大学毕业生，都反对这个计划。许多人反对，除了我的母亲。它促使母亲给我寻找伴侣——一个大学毕业的女孩子。
我常常坐着深思，我这孩子要怎样参加明年的小六会考呢？我对丹尼尔的期望是很清楚的，我希望他像我那样，升学莱佛士书院。看他现在的情况，按照常理，愿望似乎是不可能的。我走到死胡同了。
我已两次拒绝她的邀约。第一次，我不知所措，断然拒绝；第二次确实是因为工程紧迫无法抽身。这次的邀约，我理应接受，虽然我还是觉得进退两难。
“丹尼尔，原谅爸爸。”
1985年12月8日
哈丽阿妮不与我同屋共住已经一年，我们的争吵起因于丹尼尔。别误会，争吵的不是我和哈丽阿妮，而是发生在我母亲和哈丽阿妮之间。
这是个充满虚假而不聪明的安排。不过却是个令人安宁的生活安排。它使母亲和哈丽阿妮的争吵冷却，但我与翟莉娜的恋情却可能引发严重纠纷。我应该向这两个女人讲解多妻制度吗？或许我该利用母亲的影响来给我解套？
“受过高等教育并不保证大学毕业男人就能很好地处理有受教育女人的问题。如果男人过度抬高自尊自我，那就更糟。要是他无情无义，那么问题就更大。他无法发觉女人的纯洁的心。因此，不能责怪她们结交具有那些品德的外族男子。有些则选择单身。”
要是从前，母亲的催促我不理会，现在可不一样，我的心情思想一直被干扰。
“我知道你有很多看法，但我现在不需要那些，谢谢你翟莉娜，这些日子里愿意与我真诚谈论问题。”
哈丽阿妮直视我的眼睛，双眼发亮，显示她有良好的计划，而且是为我们全家人。
1986年8月25日
陈妙华／译
“那我们怎么办？”哈吉密问。
“如果丹尼尔继承你的基因，他不会那么蠢。你是大学毕业的。”
母亲越来越不耐烦，她要我今天就派人去求亲。母亲一直唠叨，催促我赶快办理我与翟莉娜的婚事。
我一手抓住驾驶盘，一手不停地抚摸我的前额。医生的检查是否出错了？我的基因检查显示我遗传了染色体6p22中的单元体。那在生理上构成阅读障碍，最低阶的阅读障碍。
医生证明后我将把结果给翟莉娜看，她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挑战我的自尊。
阿玛娜·慕斯达菲（Amanah Mustafi ）是新传媒Eaglevision助理副主席。1982年开始写作。为马来语的阳光波道（SURIA）及马来西亚电视台等编写许多电视连续剧和书刊等。
1986年12月28日
许多人都知道荷兰林路恒力小学是小六毕业考试学生成绩最好的小学。我就是给丹尼尔选择这所学校。
有通过电脑直接寻找伴侣的节目，有比较轻松的，如举办晚宴、玩乐活动、旅游或学术会议等，提供各种管道让大学毕业生见面互相认识。真惊人啊！寻找伴侣的任务被大力推动，经济政治经营放一边。
正当我胡思乱想，为丹尼尔的未来忧心忡忡的时候，母亲提醒我一连串的约会邀请。
我记得从前当读莱佛士书院的时候，母亲多么骄傲。她渴望孙儿能够让她重覆那样甜蜜的经历，促使我和翟莉娜结婚就像是实现她的愿望。请原谅，妈！我无法支持母亲的愿望。为什么？因为母亲不知道她表面知识背后的实际情况。
哈丽阿妮怎么办？哈丽阿妮的确已搬离我家，搬去她父母家。可是我们并没有离婚，她和我只是表面分开，心却连在一起。我们只是给母亲制造假象罢了。
“可是我担心翟莉娜不肯接受。”
我母亲要哈丽阿妮辞职，在家全力教导丹尼尔，以便改善孙儿的学业成绩。可是哈丽阿妮不以为那能解决问题，哈丽阿妮说，丹尼尔的问题比母亲想的更复杂。而且，我母亲似乎不了解，哈丽阿妮必须工作，以便供养她那已经衰老体弱的父母。
我的情绪波涛逐渐减缓，因为我已把部分负担转移给母亲。母亲的脸色开始变换，逐渐兴起忧虑浪涛。
1987年3月27日
无论什么工作，开头第一步都是困难的，接着的步伐就容易多了，我和翟莉娜见面也一样。在六个月里，我不知约会她多少次，更深入了解她，我被她弄得更为难。在象牙塔里求学，高度接触西方思想观念和西方文化价值观的她，却一点也没减少她的温文尔雅及马来人品性。
当我们讨论问题时，翟莉娜从不曾要求女性的平等权利。如果领导权更倾向男性，她也不会质疑。不仅如此，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的自尊自我中心也不曾被触碰，更别说被挑战。这女生成熟地了解世俗制度，也深谙宗教教义。翟莉娜是个特殊的女孩子。
结果是：独身女大学毕业生越来越多，男大学毕业生更多选择低学历的女性为妻。这就是当时哈吉密所做的事。
“你知道我们是怎样养育丹尼尔的，从婴儿时期到11岁，我们都那么细心呵护他，一点也没有欠缺。”
翟莉娜微笑看我，紧紧抱住我的手臂。这肌肤接触发出的信号是：我是她真正尊敬的第一个男人。我的“单身佬”身份她一点也没询问。
我心里嘀咕：“你别妄想，翟莉娜，一个受过高等教育而且貌美的女子，愿意接受你为生活伴侣。你比她岁数大，又是离了婚的男人。”哈吉密独自躺在睡房里。
他与翟莉娜的一切关系结束了。
“你不必挖掘我的隐私，因为你拒绝我多娶妻子的建议。”
为什么大学毕业男子忽视了这个优秀的女孩子？以致如今她掌握在我的手里。我，这个大学毕业男子如今惶惑不安。
1985年11月1日
一瞬间，哈吉密睁大眼睛注视翟莉娜的眼睛。惊呆了！
“好吧，如果你不愿放弃哈丽阿妮，你就纳妾吧。你是养得起两个妻子的。”
补习老师是教学有方的资深老师，他全神贯注专教丹尼尔一人。不懈的努力和山高的补习费，成效却令人失望，犹如浇水在芋叶上，白费心机。
哈丽阿妮悲伤地低头沉思良久，看来她是强忍悲痛，身躯微微颤抖。“哈吉密，你是儿子。你母亲对你也有权力啊？”
1985年10月17日
《不是因为女人》（Bukan Kerana Wanita）译自“五十年代作家行列”（ASAS'50）2019年会员文集《深夜期盼》（Sebesit Harapan di Penghujung Malam）。
两个月来我故意远离翟莉娜。我实在很犹豫。我多方推脱，以致有一天她拦截我，要我表明态度。
“当他无法说服我的时候，就用宗教来制服我。他那做法很不明智，令我失去对他的尊重。我的许多朋友选择独身并没有错，她们并不排斥婚姻，而是很难找到一个令她骄傲又能善待受过教育女子的男人。”
愿意不愿意我都得说明实际情况：哈丽阿妮还是我的忠诚妻子。母亲暴跳如雷，因为她已幻想翟莉娜给她生个聪明孙儿，以继承我家的香火。
1985年10月19日
1986年10月8日
当两个情绪火爆的女人争吵时，100个壮汉也无法使她们平静下来。争吵了多年，如果我家的墙壁会说话，它也会高声喊叫，发出悲叹。哈丽阿妮再也无法忍受，提出解决办法。我还记得我与她之间在新加坡河畔的谈话。闪亮光辉的路灯和高楼大厦的灯光都无法照亮我紧绷的心。
“我要对你的妻子公平，她教育程度不高，并不表示她就得承担这地球上的一切缺点。”
从前收藏在抽屉里的丹尼尔学校来信，现在已扔进垃圾桶。我刚遵从那封信的指示，做完检查。
“我的目的是纯洁的，我希望拥有品质优秀的下一代，让我们的民族后代将来会更好。”哈吉密辩解。
“你，哈吉密，不属于那群人。”
1986年2月10日
1986年12月13日
1986年8月22日
今天我的情绪必将是我今年最坏的。虽然今年还未结束，但我已确定，因为它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它已困扰我多时，今天更加严重，逼迫我必须面对它。
1986年12月22日
“为什么你得认输？你有权生活在你丈夫和孩子身边。”
他们不知道，丹尼尔从小就有阅读障碍症，影响到他学习的能力。不像别的孩子，丹尼尔难于认识字母，阅读和抄写，明白黑板上的字。但这并不意味丹尼尔愚蠢，或许他的智商与其他聪明孩子一样。在这强调阅读和书写的社会，阅读障碍令丹尼尔显得愚蠢。
1986年12月27日
在大学里，哈吉密是女同学争相追求的对象，因为念工程系的马来男学生屈指可数，一只手也数不完，女学生则很多；然而，一个也没有被哈吉密看上。结果他娶了公司里的接待员哈丽阿妮为妻。为什么哈吉密没有娶大学同学为妻？这是他母亲至今都未找到答案的问题，它令她至今都还惶惑不解。
这是我拥有的第一本有关妇女的书，昨天在书店我不知为何买了这本书，显然我与翟莉娜的交往牵引出许多问题。
“妈，请你告诉翟莉娜我的实际情况。”
“你怎能确定丹尼尔继承的阅读障碍是遗传自你的妻子呢？”
1985年11月11日
为大学毕业女子寻找伴侣的计划热烈开展。自从那个群众大会演讲过后，许多给男女大学毕业生聚会的节目紧随着举办，“社交发展署”随即成立，成为大学毕业生寻找生活伴侣的平台。
那天婚宴中的短暂见面给翟莉娜留下了印象，要是我说是翟莉娜先拨电话给我，你能相信吗？真奇怪！一般大学毕业的女子，即使能够大声坚持自己的意见，却不会出声约会男子。
我这大学毕业男子或所谓“单身佬”，开始明白，受过教育的女子，思想和态度也可塑造，如果男人懂得扮演好领导角色。翟莉娜能够察觉我的领导个性。然而，我真能领导她进入家庭生活么？
“那么……你……愿意离开我们两人了！你已不再疼爱我们了？”
已经半小时，我的号码在显示屏上亮起，我走进看诊室。过了30分钟，我走出室外，当然没有病假单，因为我没生病，也不必像其他病人那样拿药。我立刻赶回去办公室，我与建屋发展局有个关于共管公寓计划最后阶段的约会。
“基因对我们个性的形成占不超过20％，我们成长的方式、食物、环境、朋友，都影响丹尼尔的精神发展。”
“从一开始妈已说过，丹尼尔的妈不适合你。中四都不知道有没有读完，但你死死要和她结婚，现在你看怎样？丹尼尔愚蠢，因为继承她的基因！”母亲的话叮叮咚咚直刺我心。
哈丽阿妮抬头望前方。目光茫然。
专科医生说明丹尼尔的学习弱点原因。虽然他的年龄已十来岁，但他难于认识字母和阅读。他的缺陷无法靠众多的补习课治疗，缺陷的根源需要进一步研究。哈丽阿妮和我听到医生的解析都很震惊。
“哈吉密，每天下班后我都不想回家，在自己的家里生活得非常痛苦，为了不让这痛苦变成毒药，让我认输吧。”
它催促我去找专科医生检验我的基因，虽然我一点也不担心。
我的许多朋友选择独身并没有错，她们并不排斥婚姻，而是很难找到一个令她骄傲又能善待受过教育女子的男人。
我叹息，深深吸气，非常焦虑。我这才知道母亲非常希望我再婚，与同等教育程度的女人结婚。“我是否应该继续对母亲的努力保持沉默呢？”我心里问，当晚我无法安眠。
今天我在公寓建筑工地面对困扰，这个计划一开始就面对难题，这天我又接到一个增加我的烦恼的电话，翟莉娜又邀我出外。真了不起！要是大学毕业女生都像翟莉娜那样积极，我不认为会有大学毕业女生难找生活伴侣的问题。
只有一项医生还未说明的是，这阅读障碍症是继承自母亲还是父亲。
中央医院一隅的一个候诊室里人不多，我一边等待，一边阅读偶然买到的《妇女与疯狂》。
当他无法说服我的时候，就用宗教来制服我。他的做法很不明智，令我失去对他的尊重。
“你一定知道我的答案。”哈丽阿妮低声说：“我们真诚地做一些事，那并不表示我们愿意那样做。我们是为了纯洁的理由。”
我不再犹豫，同意她的建议。那建议不是很完美，但在当时却是好的。直到现在我仍然遵从她的建议，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计划，除了我们和她的父母。丹尼尔也不需要知道。他所知道的是，每星期一次他与他的妈妈见面。其他日子，他由我母亲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