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众友忆想逾半世纪前的小六会考,都承认当时不知试途险恶,以为那不过是一次稀松平常的考试。倒是那年会考前个把月,新加坡加入马来西亚五天后的州议会选举氛围,比考试还撩人。街头贴满政党海报布条,宣传车不时在街巷以大喇叭呐喊助威,我觉得鲜味十足,学人家夜里到万头攒动的群众大会凑热闹,什么都没听明白,却感受到台下尽情呼应口号的快意。

两三年前,小学离校考试取消了实施49年的总积分制,改以科目等级代之。至此,状元匿影,为一分之差担惊受怕的应试压力一时遁形。

1979年《吴庆瑞报告书》出炉后,新加坡教育经历天翻地覆的变化:小六升初中的分流制度于1980年落实,小六会考的结果不再是简单的“及格”或“不及格”,而是列明了考生的具体分数。考生不仅得知自己的四科总积分,也清楚各科的分数等级。这种细致的计分法催生了会考状元这玩意儿,使它成为年度新闻焦点。官府根据考生的积分,把他们分配到特别、快捷与普通三种源流中去,从此江湖波高浪急,激烈竞争的局面形成,怨声怼憾就此不绝于途。两三年前,小学离校考试取消了实施49年的总积分制,改以科目等级代之。至此,状元匿影,为一分之差担惊受怕的应试压力一时遁形。

屈指一算,小六会考离我已61年。一甲子岁月,一生只一轮,虽嫌少,记忆却一箩筐。多年以前,我在国家图书馆翻阅上世纪60年代的旧报纸,一篇谈及小六会考的短文截住了我的目光。从短文得知,今日让家长心头紧绷的“小学离校考试”(PSLE),始于1960年。

首届四大语文源流小六会考,总考生三万,仅一万三金榜题名,一万六名落孙山,平均及格率区区四成四,其中华校及格68%;马来学校48%;英校34%;淡米尔源流垫底。报章消息,当时有的学校全班落第,甚至全校考生集体“肥佬(不及格)。

小六会考从六科减为四科;从最初只裁定及格与否,改成计算总积分,且把学生分流划等,到近期放弃分分计较,以科目等级的方式尝试磨平高度竞争的棱角,缓解备考的压力,这64载光阴路,有时宽,有时险;有时走一步,风景定格20载;有时跨一步,费时40年。人生落脚于哪个时间节点,幸或不幸,还得琢磨命盘里的文曲天魁是否与你投缘。

我后来又从资料中录得第六及第七届(1965/66)小六会考成绩。与第一届不及半数考生高奏凯歌的成绩相比,这两届的平均及格率已从首届的44%飞跃至72%,华校及格率在86%上下。近40年来,PSLE及格率始终迎风飘扬,在98%这条线上微幅起落,伤亡率微不足道。

同侪以为,当时会考压力不大,或与多数家庭阮囊羞涩,家长让孩子升学的意愿不高有关。那年头热门的作文题目《升学与就业》说明面包与牛油,强力阻断了许多小少年的升学路。我小学的同班,约一半念完小六便投身职场,即便升上初中,一两年间掉队辍学的也大有人在。

那年会考,没有日夜操练不完的卷子。老师反复在课内给我们进补,课后是自由的。印象中裕廊区的十来所华小共同组织的统一测验,也没让总角读书的小朋友恐慌。两鬓斑白后回想小学会考,记忆库里先浮现的,居然是考场上分发吸墨纸的画面。那年头圆珠笔还不流行,课堂里学子们使用的是墨水笔,流行的是英雄牌。墨水笔有个致命的“漏墨水”问题,答卷时出状况注定狼狈,当局体恤考生,每天分发吸墨纸一张,以防万一。

1959年6月3日,新加坡正式成为自治邦。数月后,教育部就破天荒推出淡、巫、英、华四种语文源流的“小学离校考试”。我有点好奇,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宣布,令时人急坏了,还是亢奋?

我参加的是第四届小六会考 ,考试科目有华文、英文、数学、科学、历史与地理六科,比诸今日的统考四科,多了两个科目。史地于1972年步下小学课程舞台,有学府研究论文指出,当时史地已沦为“死记硬背”的科目,为了纠正偏差,强化学生的思考能力,1978年开始,小六会考大幅度削减各科的选择题比重,增加问答题的分量,选择题从约七成减至四成左右。我印象中,当时不论校内毕业考、各区统一测验,六科试卷都沉甸甸,卷子纸质又粗糙,必须用大型订书钉装帧,因为选择题超多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