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79年伊朗宗教革命成功后,世界迎来第一个现代的神权统治政体,更令各地有志于此者大受鼓舞,如马国的伊党更为壮大。之后,阿富汗也迎来塔利班神权政体,而向来强调世俗化的土耳其,在埃尔多安的统治下,也已逐渐变质为宗教至上的国度。
值得一提的是,马哈迪虽然长期提倡国族主义,但他直到现在,还是不同意过于强调宗教元素的,虽然在他当时的副手安华推动下,曾经不得不在国策上强调宗教化,以抗衡伊党的势力。
马来西亚宪法里载有关于马来族(以及其他土著,但实质上主要是马来族)的特殊地位条款,如在奖学金、公务服务职位、商业执照等方面有着官赋的优惠。这无形中促使谁是谁不是马来族这一课题,提升到有现实社会经济意义的层面上,也让马来族与非马来族的分野的重要性,更为凸显。而宪法里关于马来族的定义,其实是无关血统的,只要是日常操马来语与惯拥马来习俗,以及信奉伊斯兰教者,即为马来族。如此,则微妙地也把宗教与族群这两个社会文化元素结合了起来,在马国政坛上长期成为主要的论述课题。
后来马哈迪上台,想方设法地把他书中理念转化为马国国策,如把各项给予马来族的优惠制度化与广泛化等。再后来执政的纳吉,眼看马国经济在各种基于族群分野的政策负担下一筹莫展,曾小心翼翼地设法让马国的经济领域更为开放化与自由化,却遭到长期垄断且享有既得利益的各方强烈反弹,经济改革方案也就不了了之。
这股寻求把宗教因素带入政治,从而让整个社会宗教化的风潮,在上世纪中叶就开始体现在一些跨国界的伊斯兰学生运动中,包括现任马国首相安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等,都是当年独当一面的伊斯兰学生运动领袖,相互之间也有所串联。马国的伊斯兰党也在那时兴起。
到马哈迪第二度上台执政时,他所领导的政府因为多为非马来族议席所组成,也就有更多的非马来族高官,所实施的政策大多是覆盖多元族群的,这令马哈迪觉得被绑手绑脚,未能再度实施他的马来族主导马国的理念,因此发生他赫然辞去相位,本以为会受各界哀求重新执政,以便能不受拘束地施政,不料却眼巴巴看着政权被党内副手慕尤丁拿去。
这些背景对理解马国当下政坛有关族群课题再度崛起为“主流”论述,很有帮助。因为在上述族群与宗教长期双管齐下的潜移默化中,马来族的主体政治论述,已演变成要竭力维护马来族群在马国主导各方面、全方位的地位。如马哈迪虽然在上届大选在自己选区里败北,连按柜金都不保,但还是越战越勇,丝毫没有百岁退休的态势。他近月来搞个《马来人宣言》运动,声称要捍卫马来族利益,主要就是想串联各个(在野的)以马来族为主的政党,来推翻现在的政敌安华,以及安华所领导、被他认为是过于崇尚多元的政府。
执政多年的前首相马哈迪,在上世纪中叶被政治“流放”年代,曾写了一本书,后成为马来族群政治的经典著作,叫《马来人的困境》(The Malay Dilemma),内容巧妙地结合了当时在世界各地伴随着脱殖独立而兴起的国族主义浪潮,认为一国一地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方面,都应由在地的主要(多数)族群所主导,其他少数族群应该服膺于此,不得造次,如此方为治国的正统。马哈迪以马国为例,认为理应主导的马来族未能顺畅地做到,所以应醒觉起来,积极朝那个方向努力。此书在族群与文化都是多元的马国,自然引起一片哗然,影响了族群关系,所以当时一度被列为禁书。
马国下个月迎来的六州州选,就为马哈迪的这些目标提供了一个时机。如绿潮势力不但能维系原有的三州执政权,还能再拿下一州,则安华的联邦政府势必马上动摇,再经一番政治操弄下,说不定很快也会倒台。一旦这番运作得逞,之后上台的马国政府,必是如之前两年多般,由一族绝对主导,而如果偏向极端的宗教元素再接着融入国策,则马国的多元社会将会相对萎缩,马国的前程也就堪虞了。
马哈迪认为这对马国的前程以及马来族的存活至关重要,为达到这些政治目标,同时意识到自身政治力量单薄,也就不计前嫌地与慕尤丁重修旧好,企图获得他曾领导、到不久前还是财雄势厚的土团党支持。马哈迪甚至也向他多年来批判为宗教极端化的伊党伸出橄榄枝,与伊党主席哈迪多次同台演出(虽然马哈迪还是强调族群利益而非宗教元素)。由此看来,马哈迪的政治如意算盘,应该是结合土、伊近月来越来越强大的政治实力(也称绿潮),先把安华及其政府拉下马来,再回头应对伊党的宗教势力(如何做到则不得而知)。
近月以来,伊党在马国大选里赢得所有政党里最多的席位,而埃尔多安也在土耳其连任总统,印尼明年的总统大选里,宗教势力也虎视眈眈,这些迹象都在在凸显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又一阵高潮,而且还是会相互鼓舞、串联的。
马哈迪崛起政坛半个多世纪以来,国际上也风行有起有落的所谓伊斯兰复兴运动,或伊斯兰政治运动。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