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现象的陈述,不是吐槽。它尝试呈现一幅社会实景,让诸君感知在华文的学习上,本社会无法提供足够的目触空间,让学子们日濡月染,浸泡出对母文的情感。这些年,学子们接收到的信息,是乐学活用母语,但现实中目触华文的大环境过于单薄,因此不易达到预设的目标。
岛国至今仍有为数可观不谙英文或英文半桶水的国民,在生活中被强大的行政力量如推土机般推出道外。大半世纪以来,这组人群麻木了,长期失语、情绪停摆,让人产生了天下太平没有杂音的错觉。尤其是数码科技时代,失语者宿命式地在外围静默度日。
不起眼的“春”字“福”字,在海报里偏安一角,聊备一格。春节的促销设计,中文并不占有多少优势,市场越来越倾向于以颜色和图案替代汉字的传意功能。松枯石烂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放眼岛国大小角落,中文的使用机会并不太多。退休的老林在咖啡店里调侃:当年禁止乘客携带榴梿上地铁,入口处的告示牌只用中文。损友附和,当人命关天时,四种语文倾巢而出是本共和国的特色。
在岛国的街巷溜达,在机关单位的信函文本里穿梭,可知华文的环境生态,并非一片郁郁葱葱。在文字丛林里,目触方块字的机缘相当有限,这种浸濡条件不足的大环境,对母语的学习,是缺憾。
多年以前,“华文教学生活化”的号角吹响了。这原本充满正能量的追求,经过一程山一程水,人们边跋涉边反思:生活化的中文何处寻?华文在本社会的呼吸空间有多辽阔?我闲时上街打猎,常以汉文汉字为猎物,但次次都歉收。
现实常常叫人向强势语言靠拢。有一回我到某中国小馆用餐,它用一面墙说着自己的品牌故事,表述全用英文,汉字杳如黄鹤。这是市场的力量、商业的嗅觉与生活现实交叉铸就的现象,无关是非。
大街小巷转一圈,便可明确,即便是草根味浓厚的市井闾巷,中文想刷存在感,太难。巴刹里的菜摊肉摊,原本就少有文字说明;超市卖菜,有的附上中文菜名,有的不。其他物品以及促销文宣,能否有中文,得看造化。拐过街角,如果想接触多一些中文,那就站在联络所的看板前,它的布条海报,大概是公共场所方块字比较密集的角落,它的阅读对象,中老年比青少年多。
就语文学习而言,华文在社会上亮相的空间多寡,影响着华文学习的认读效果。大环境的氛围具备了,走进其中,便有机会你侬我侬,相通互动。大环境里目触华文的频率越高,学习上走避华文的心墙就不易砌成。否则,一旦华文无用论的阵容扩大,便容易坐实了用不上母语的理由,进而点燃要求降低学习目标的诉求。
作者是本地写作人
比如今次世纪病毒来袭,官方给小老百姓的信件或所刊登的报章广告,四大语文雨露均沾,不嫌麻烦地体现了三大母语的宪法地位。“乞人憎”的冠状病毒,无意间让母文有了大面积的亮相机会。能与之媲美的,是普选来临,各路人马的大选文宣,四语联袂上阵,连平日无处施展的方言,此刻都能登台博君一粲。
随着星移斗转,“英文是行政语文”的标签被磨成了一把尚方宝剑。它在生活中的至高水位,早已淹没了四种语文地位平等的认知。这是残酷的现实,是自然界似的风蚀结果。除非有足够的人群觉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勤加使用,为年轻一代创造更多目触华文的空间,方能扭转下风。
损友说,社会对语文的使用心态严重向功利倾斜,别以为传统文化与商业挂了钩,就能丰富中文的氛围。许多时候,现实的节拍不一定跟着写好的脚本走。近三年来,临近春节,我应景行街走市,习惯记录与拍摄街市促销的春景,发现大商场里店铺的春节文字广告,英文是主导。
华文的使用空间狭隘,其他两种母语想必也是同一条藤上的苦瓜。以双语作为新加坡人身份认同的国策,在面对母语浸濡条件不足的大环境下,要期待收瓜割果,想必道阻且长。
社会的步伐太快,上了小单位大部门的网页,迎脸而来的内容和指令,尽是蟹行文。跟不上,也就作罢。处于学习阶段的青少年日观夜察,轻易感知了各个语种在社会上的高下。由于视觉上过于疏离,因此华文对华族子弟而言,关系不亲。
语文的大环境阙如,在客观上通常有几个可能的副作用:它让学子失去了目触华文的复习机会;让童心在潜意识里萌生华文不重要的想法;让人们对华文生活化的说辞心生质疑。当语文在社会上芳踪难寻,就不易撩起青少年卯足劲追求的冲动。
某年,我家近邻的老太太慌慌张张拿信过来催我解惑。那是一封洋洋洒洒两大页,清洗水管暂停水供的通知书。我明告,她听罢落下一句闽南话:夭寿!
半世纪以来,学生的华文学习效果差强人意,对汉字的认读根底不牢,遗忘率高。在听说读写这四种语文技能中,“读”的位置至关重要,过不了这关,就有被标签为“盲”的风险。读,意味着必须用眼观看。耳濡目染,说的就是环境对行为的影响——耳朵有机会听,眼睛有机会看,久而久之,耳聪目明,环境的潜移默化,濡染于不知不觉之中。
都说植物要活命,离不开光照、空气、土与水。短了它,将面对败柳残花、叶落枝枯。语文也有生命,离不开生存要素。倘若它的土壤贫瘠,遭逢久旱,语文庄稼就难有丰收的指望。即便有,瓜果也是皮皱瓤瘪。
若干年前,前部长杨荣文重游樟宜傍海的二战大屠杀现场,错愕地发现告示牌已经把多语改成了单语。
近二三十年来,本地华文未见蓬勃发展,它不因中国经济的崛起而招来狂蜂浪蝶式的追逐。就饮食文化板块而言,原本方块字聚集的食肆,形势已有变化。若干年前,南洋理工大学的食阁搁置中文,抬眼不见仓颉造字的举措,引发了社会的议论,后来食阁做了若干调整,却无阻于当前商场里其他食阁落实“去中文”的思维。
当今学校里的华文实用文写作,引进了电邮之类与时并进的通行模式。对本土学生而言,以华文表达的电邮、便条或手机短信在生活中极其少有,你可曾有过机关单位给你发放中文电邮或短信的体验?发现少年人以华文互通有无?这距离,有点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