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从事上门补习服务近20年的朋友告诉我,她赞誉新加坡的一切,让她来新独自抚养两名儿子成才,唯独一件事让她特别忧心我们的未来:年轻一代越来越爱攀比,越富裕的家庭越明显。年纪小小就攀比父母的工作、居住的房子、参加的课外活动谁比较多比较优秀、年终假期谁去的国家比较远比较豪华,这绝不是激励他们向上的正确价值观。

我同桌两位稍年轻的企业高层亲和有礼,我们可以聊插花、说疫情的种种现象;直到其中一位提到兀兰组屋区最近因需求(据说马国工人回流)提高而租金大幅上涨。消息来自其装修商,同桌宾客说这很稀奇,因为本来“没有人要住在那里”。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问为什么不住其他地方,非兀兰不可,她说不太清楚后即重复:那是没有人要住的地方。

日前出席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的温馨浪漫喜宴,席间因疫情安全措施,每桌只安排五人,面对四位初次见面的宾客相谈甚欢;座位是隔开了,感觉却比10人一桌更为亲密。正因如此,我从这次相识嗅吸到社会中隐隐乍现,却挥之不去的身份意识分化:你住什么地方、用什么型号的手机、口操什么语言、念哪一所中学、驾驶什么样的汽车,都可能是彼此融合与分化的因素。

身份认同的内涵丰富多元,可以分化和融合,而国家和社会必须朝一个方向努力,让融合的因素比分化我们的多更多。身份的塑造和形成,在人际、家庭和社会之中一直是最初始的思想工程,分化的恶果轻则相互不往来,互不理解,重则酝酿矛盾,甚至激化成为改变社会,甚至世界秩序的动力或暴力。面对未来严峻的考验,国家共同的身份认同,还一直需要思想内涵和神话的补给,各阶层积极的对话,以及逐渐生冷遥远的同理心,缺一不可。

身份认同的内涵丰富多元,可以分化和融合,而国家和社会必须朝一个方向努力,

人生中矢志迁往心目中理想的环境无可厚非,人之本能,高尚且励志;但是当一个人居住的地方、地区,变成急欲摆脱的标签,状似在社会中“翻身”,试图跻身更高阶层的赤裸愿望,接着还要带着睥睨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出身”,却是另一回事——不懂感恩父母的不易事小,社会已然出现裂缝事大。

若住东区的理所当然看不起全国其他地区、住有地住宅的看不起住公寓的,会不会有一天自己年幼的孩子回来说:同学都住公寓,有泳池,我们家不要住组屋了,太丢脸?我希望这是多虑了。

原来他发现我还在用iPhone 8,年轻的他感觉都要登陆月球旅行了,我还死守地球。我告诉他:“我手机好得很呢,不为换而换。你‘13’(最新型号)了不起?”然后作状要挥拳揍他,还真的轻轻打了下去,两人笑成一团挥别。科技带来的不单是便利,也轻易把我们往不同的阵营分化,苹果或非苹果,上线或不上线,就好像年长者跟不上智能手机的功能和网络世界一样,被排除在热热闹闹的虚拟世界外。

珊风点火

原来我是住到“无人区”去了,兀兰就是我住的地方,有点啼笑皆非。我当时不愿意“拆穿”她,省得她尴尬。我以自己居住的地方为傲,内心自然毫发无损,脑海立即联想起20年前兀兰老邻居的孩子,因为觉得住兀兰“太丢脸”而要父母举家搬离到东部居住,后来确实也搬到东部去了。有一次,我还听一名住东部的珠宝业同行说,他从来不去兀兰,“那里的人穿衣服都跟人不一样,一去就感觉到了马来西亚”。

一个过度仰赖及强调这些外在指标,或者越来越强烈执迷这类身份认证,凡事急于攀比的社会,绝对会孕育持同样价值观的下一代,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可预料的,也是不得不正视的隐忧。

(作者是文字工作者/商人)

触目所及,现在的孩子日程排列得满满的,一半是家长促使,更多时候更是年幼孩子主动要求,好跟上别人的步伐。我不禁纳闷,我们国家年轻一代未来的竞争力,是不是都建立在这样虚幻的身份认同和意识里?比较令人担心的是:跳出各自的舒适区和自定的“阶级”,他们又会以怎样的态度,看待跟他们不一样、条件没有他们好,甚至居住在他们看不上眼的地区的人?再推想更远些,当他们以优异成绩进入最好的学校,然后被网罗进政府机构,少数杰出者有机会执政,他们又怎样在制度中决定我们未来的命运,怎么“收拾”到时年老体弱的我们?

晚宴结束后,我们寒暄道别,我走开到其他桌的朋友处拍照,把手机遗忘在餐桌上。同桌的另一个年轻宾客明明可以走了,却一步也没有离开。没一会儿我回来,他憨憨笑说:“你小心一点,手机会被人拿走的啦!哈哈,不过,没有人会偷你的手机啦!”

其实在新加坡这样的鄙视、轻蔑和揶揄心态由来已久,兀兰是新马两地的关口,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马国人占多数。当然这不一定正确,只是边陲兀兰令人皱眉的地方还包括客观条件:远离市中心,疫情前经常性堵塞的关卡,总让人周末回家的晚饭变成宵夜。

让融合的因素比分化我们的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