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压制中国贸易主导地位的政策,在短期内也不会废除,因为这是少数几个民主共和两党在大体上看法一致的议题之一,而且贸易的去全球化无疑会损害美元。
出于多种原因,中国当局可能会在某一天停止将人民币与一篮子货币挂钩,并转向允许汇率更加自由浮动(尤其是兑美元汇率)的现代通胀目标制。一旦出现这种状况,亚洲大部分地区很可能都会追随中国。届时,目前作为全球约三分之二国内生产总值(GDP)锚定货币的美元,可能会失去近一半权重。
另一个新进提出的论点则认为,美元的中心地位致使美国政府获取过多的全球交易信息,这也是欧洲主要担心的问题。原则上,全球任何地方都可以进行美元交易清算,但美国的银行和清算所在这方面明显具备天然优势,因为它们可以得到美联储的隐性(或明确)支持,而后者可以在危机中无限发钞。相比之下,美国以外的各美元清算所,都难以摆脱信任危机的困扰,即使是欧元区也无法幸免。
强大的美元依然在全球市场占据统治地位,但其主导地位可能比表面上看起来更脆弱,因为未来中国汇率制度的预期变化,可能会引发国际货币秩序的重大转变。
其他亚洲国家是否真的会追随中国?美国必定会想方设法使尽可能多的经济体继续围绕美元运转,但这将会是一场逆势之战。正如美国在19世纪末超越英国,成为全球最大贸易国那样,中国很早就以同样的方式超过了美国。
长久以来一直存在着呼吁提升人民币灵活性的论点。该论点指出,即便中国的资本管制政策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绝缘作用,但这个庞然大物也不能放任其经济随着美联储的指挥棒起舞。中国的GDP总量(按国际价格衡量)早在2014年就超过了美国,且其增长速度仍远快于美欧,使得提高汇率灵活性的理由越来越有说服力。
英文原题:The Dollar's Fragile Hegemony
亚洲当前与美元的紧密联系,与1960和1970年代初的欧洲处境,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而那个时代最终以高通胀和战后布雷顿森林体系固定汇率制度的崩溃而告终。欧洲大多数国家当时认识到,欧洲内部贸易比对美贸易更重要,这催生了德国马克集团,进而在几十年后演变成了欧元这个单一货币。
肯尼思·罗戈夫
那么,三种世界货币——欧元、人民币和美元,共享全球舞台又有什么问题呢?这不存在什么问题,只不过市场和政策制定者似乎都没有为这一转变做好任何准备。美国政府的借款利率几乎必然会受到影响,尽管真正首当其冲的会是企业借款人(特别是中小企业)。
日本和印度很可能会走自己的路,但如果中国能赋予人民币更多的灵活性,这两国至少会在本国外汇储备中,给予人民币与美元相当的权重。
此外,中国人民银行在开发中央银行数码货币方面,也大幅超前于其他主要央行。虽然当前仅限国内使用,但中国人民银行的数码货币,最终将促进人民币的国际应用,特别是在那些倾向于加入中国终将建立的货币集团的国家。正如当前体系为美国提供了大量类似信息一样,这也会为中国政府提供一个了解数码人民币用户交易信息的窗口。
与此同时,中国政策制定者在试图摆脱当前的人民币汇率挂钩制度方面,面临着诸多阻碍。但是,遵照自身独特的行事风格,他们也一点点地在许多方面打下了基础。中国一直在逐步允许外国机构投资者购买人民币债券,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在2016年,将人民币添加到决定特别提款权(该机构的全球储备资产)价值的主要货币篮子中。
版权所有:Project Syndicate, 2021
鉴于美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美元的特殊地位,或者法国前财政部长瓦莱里·吉斯卡尔·德斯坦(Valery Giscard d'Estaing)所谓的美国“过高特权”(exorbitant privilege),来为自身的大规模公共和私人借贷融资,这种转变的影响可能是巨大的。同时,由于美国一直在积极利用赤字融资,来对抗冠病疫情所造成的经济破坏,因此其债务可持续性也可能遭到质疑。
当前的美国政策制定者和许多经济学家,似乎都坚信全球对美元债务的胃口是无法填满的,但中国汇率安排的现代化,可能会给予美元的地位一记痛苦的重击。
作者Kenneth Rogoff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首席经济学家,哈佛大学经济及公共政策学教授。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人民币将在一夜之间成为全球主导货币。从一种主导货币向另一主导货币的过渡需要很长时间。比如在一战后和二战前的20年间,作为新入局者的美元,在各国央行储备中的权重与英镑大致相同,而后者在1800年代初拿破仑战争后的一个多世纪以来,一直占据全球统治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