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分析指,特朗普一直不愿参加亚细安相关峰会,是他明显不喜欢东亚峰会的模式。这种模式让亚细安掌控议程,并特别注重讨论问题而不是哗众取宠。因此,特朗普不会有兴趣参加远在地球另一端、并非由美国主办或领导的论坛,对于得长途跋涉却不能达成让他在国内炫耀的重磅交易的行程,他不屑一顾。美国官员必须明白,这种态度既不可取,也会损害美国的信誉。美国在寻求加入该论坛时,就已清楚它所必须遵守的条件。

美国高层领导人如能更多地参与本区域的事务,将对他们大为有利,不只可以在现有利益的基础上谋求发展,也可以保护他们的战略地位不受侵蚀。

坚固,甚至是强化的经济和防务合作,不能取代美国高层领导人出席相关区域论坛的外交和战略意义,两者应是并行不悖的。同样,特朗普一再缺席亚细安场合,再加上其政府高级官员没有持续地参与本区域事务,对美国在本区域的战略竞争对手来说是正中下怀。这些对手拥有地理邻近的优势,更好地掌握了亚洲文化和敏感性。

主张削弱亚细安领导力的人士必须考虑,美国是否愿意接受中国的影响力渗透到东亚峰会,或亚细安加八国防部长会议(ADMM-Plus)领导层的可能性。事实是,亚细安是所有区域利益攸关方都能接受的唯一组织,而拥护这一现实将有利美国。

黄金顺节译

罗斯于2019年11月4日在曼谷的印度—太平洋商业论坛上发表演讲时,对美国为什么应该,而且应该在东南亚最高级别的会议上派代表,提出了确切的论据。他指出:“印太地区是未来对美国影响最大的单一地区。”美国国务院也指出:“亚细安位于印太地区的地理中心,在我们的愿景占据中心位置。”

《日本时报》报道称,美国外交官对他们的亚细安同行发出了强烈谴责:“亚细安领导人全面或部分抵制将被视为故意让美国总统难堪,这将严重损害亚细安与美国之间的实质关系。”尽管美国关心的是保住自己的“面子”,但它缺乏同理心,不去考虑如果亚细安领导人同意这一前所未有的举措,让非正式顾问团(sub-cabinet)的政治任命人员,享有与政府首脑的外交同等地位,他们在国民和国际社会中的形象将会变得多么糟糕。

奥布赖恩在亚细安—美国峰会上的行为,并没有为美国赢得太多朋友。他代特朗普邀请亚细安领导人出席今年第一季在美国举行的“特别峰会”,此举令亚细安大为傻眼。可想而知,普遍反对扩音器外交和哗众取宠的亚细安领导人,对奥布赖恩的把戏很不以为然。美国没有事先礼貌地通知泰国或老挝,明显是一个外交失误,令亚细安领导人感到不满。

从实际角度看,峰会须经过精心策划和协调,所以要在“2020年第一季度”的期限内举行特别峰会颇具挑战性。此邀请将令轮值主席国越南在策划日程表排得满满的亚细安峰会时,倍感压力。更重要的是,美国必须就拟议中的峰会提出具体内容,而亚细安各国的政策制定者,则正在等待美国就概念不明确的“印度—太平洋”以外的亚洲政策作实质性阐述。事实上,人们不禁要问,美国在发出峰会邀请时,是否就已预期它不会被接受。毕竟,如果亚细安以日程安排的限制为由拒绝邀请,华盛顿将得以脱身,而对亚细安持批评态度的人士指亚细安没有努力加深与美国的关系的说法,则将得到证明。

此外,美国是“印太地区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来源国”,截至2018年底的投资总额为8660亿美元,其中“亚细安是美国企业在印太地区的第一大投资目的地”。

亚细安单独领导东亚峰会及其他亚细安机制,意味着这些平台的议程可以保持中立,并为各方所接受。因此,本区域可以作为一个包容性的舞台,所有外部伙伴都有与本区域合作的平等机会。亚细安核心可能会导致合作不尽完美,但这肯定比减少合作或完全敌对要好。

美国代表团似乎忽略了此举的讽刺意味。美国官员将这一反应视为怠慢,并极力游说亚细安各国领导人与奥布赖恩会面。事实上,美国外交官是从高度个人化的角度,来看待亚细安超出外交惯例的良好意图。

原载研究院2019年12月20日电子刊物ISEAS Perspective

美国官员有必要确保国内的政治动荡,不会破坏美国在峰会层面对区域进程的承诺。事实上,由亚细安主导的各种进程,虽被很多人误解成亚细安在垄断一切,但它对于保持这些进程的运作,以及维持域外国家的支持至关重要。东亚峰会是亚细安主导的论坛,守住这个初衷是一项符合美国和亚细安的利益的战略要务。

展望未来,如果美国在今年的双边峰会上再有类似行为,亚细安应认真考虑将其代表级别进一步降低至高级官员,以防止“三领导人+七外长”模式,成为亚细安与美国和其他对话伙伴国交往的常态。

不幸的是,美国政策制定者和西方观察人士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慷慨举措。如果特朗普选择也到曼谷出席东亚峰会和亚细安—美国峰会的商务部长罗斯(Wilbur Ross)作为他的特使,整个事件的影响可能不会那么明显,甚至可以避免。

事实上,批评亚细安怠慢奥布赖恩的人忽略了两点。第一,是特朗普先冷落亚细安,没有参加曼谷会议;后来又因为没有派副总统彭斯代表他出席而使事情变得更糟。相反,他任命一名非内阁代表只会使这种怠慢更明显。

(作者邓秀岷和王国辉分别是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亚细安研究中心主任和助理研究员)

与所有亚细安主导的机制和进程一样,东亚峰会承受不起被政治化或被外部势力劫持,成为大国竞争的媒介的后果。如果亚细安在某一年容许美国积极而直接地参与制定东亚峰会议程,它就必须让其他参与国在未来的东亚峰会也有机会这么做。这不仅会削弱亚细安对话伙伴国在东亚峰会上的可信度和信任,而且会使东亚峰会充斥着各种相互冲突的议程,导致论坛解体。

此外,美国高层领导人缺席东亚峰会,不仅是对亚细安领导人的冷落,它还可以被解读为,而且很可能已经被看作是对非亚细安参与国的一种侮辱。自东亚峰会成立以来,所有这些国家都由各自的政府首脑或外交部长代表。特朗普缺席东亚峰会,剥夺了美国最高领导层与这些非亚细安国家领导人接触的机会。

然而,令人不安的并不是特朗普的缺席,因为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缺席此类峰会的美国总统。对美国的失望在于总统缺席的处理方式,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处理不当。在情有可原的情况下,副总统或国务卿代表总统是长期和普遍接受的做法,但这似乎已被放弃。特朗普摒弃这一惯例,任命国家安全顾问奥布赖恩(Robert O'Brien)为他的特使,出席亚细安—美国峰会和东亚峰会。

亚细安核心还是垄断?

当罗斯煞费苦心强调“美国对亚细安的直接投资,比中国和日本的总和还多290亿美元”时,他是在向错误的对象说教。这一点应向白宫,而不是向东南亚说明。不用说,亚细安吸引了大量美国投资,因为其经济潜力对美国投资者有吸引力。美国必须认识到,它将从亚细安的和平与繁荣中获得巨大利益,如果它不增加在该地区的存在,就将蒙受巨大损失。

尽管可以将美国精英就亚细安核心所做的官方明确说法,看作是他们对亚细安内在价值之于美国的认识,但美国过去三年与亚细安的互动,充其量只能用反复无常来形容。《亚洲再保证倡议法》(Asia Reassurance Initiative Act)和《善用投资促进发展法》(Better Utilization of Investments Leading to Development Act)是两个亮点,但它们的影响被华盛顿未能解决结构性问题所抵消,例如没有为驻亚细安和新加坡任命大使。

当然,亚细安也知道,因为不可预见的国内紧急情况和问题,各国首脑不可能参加每一次的峰会。例如,当总统奥巴马因美国国会未能阻止政府关闭,而无法出席2013年的第八届东亚峰会时,亚细安表示理解和支持,并对奥巴马政府努力以更高质量的方式,更多地参与本区域表示赞赏。相比之下,特朗普至今在这方面的表现却是不尽如人意。包括曼谷的这次,特朗普已是连续第三次缺席峰会。2017年的东亚峰会午宴是他最接近出席峰会的一次。那一年,美国的代表是时任国务卿蒂勒森(Rex Tillerson),特朗普则缺席全体会议,提前离开了菲律宾。

其次,特朗普任命奥布赖恩为其特使,是一个拙劣的尝试,试图让一名非内阁成员的被任命者,披上与亚细安政府首脑平起平坐的外衣。白宫授予奥布赖恩更多头衔的这一事实,说明美国正在颠覆外交惯例。亚细安也作出了适当回应,降低其在亚细安—美国峰会上的代表层级,除了三位亚细安领导人外,其他所有亚细安领导人都指派他们的外长与奥布赖恩会晤。

与其负面看待亚细安的举动,美国应认识到亚细安在帮助美国“挽回面子”方面的巧思。经过激烈的闭门讨论,亚细安同意由泰国首相巴育(2019年亚细安轮值主席国)、越南总理阮春福(2020年亚细安轮值主席国)和老挝总理通伦(亚细安—美国对话伙伴关系协调国)和七名外长代表出席。亚细安派出相对高级别的代表,实际上已经对美国做出了明显的让步,承认奥布赖恩在美国政治结构中的相对较高地位。

其次,如果对换角色,很难想象特朗普会与亚细安非部长级代表举行峰会。因此,美国官员和批评亚细安的人士,又怎能要求亚细安接受这种不平等、外交上不合理的待遇呢?华盛顿经常说,在国际法面前,所有主权国家的地位一律平等,这与美国认为它应得到特殊待遇的隐含期望极不相符。

具体来说,美国与印太地区的“2万亿美元双向贸易额”远远超过美国与欧洲(1.5万亿美元)、南美和中美洲(1.2万亿美元)和非洲(890亿美元)的贸易额。

亚细安还必须权衡美国政治敏感性,是否愿意冒置身于美国政治风暴中心的风险?还有关于美国总统大选初选和竞选活动的问题。西方领导人通常会避免访问正在举行全国大选的国家,以在表面上保持中立立场。亚细安应遵守同样的惯例,尊重美国的政治进程,不应被视为偏向美国政治光谱的任何一方。鉴于这些微妙的考虑,将亚细安—美国峰会推迟到更晚、更合适的日期,最好是在2021年,就有充分的理由了。

峰会邀请

奥布赖恩的任命说明了几个方面的问题。首先,美国尴尬地成为首个向有14年历史的东亚峰会派出最低层级代表的与会国。此前,东亚峰会与会国的代表从未低于外交部长的级别。事实上,美俄两国领导人在无法出席第六届、第七届、第八届和第12届东亚峰会时,都派出外交部长代表他们与会。然而,美国去年降低代表团的官员级别可谓前所未有,标志着美国与亚细安的外交关系跌至新低。

此外,这项邀请还使亚细安陷入尴尬境地。亚细安领导人要如何去调和接受邀请和此邀请发出时的情况?亚细安人民将把这一邀请,解读为美国和亚细安之间力量不对称的证据,即美国将特别峰会当作“安慰奖”,并在方便的时候“召见”10个亚细安小国家。这种朝贡式的外交可能并非华盛顿的本意,但亚细安及其他地区可能会如此看待这一邀请。

对等与礼节

尽管美国与东亚存在长期关系,但在对亚细安进程的承诺上,它继续发出不明确的信号。这一情况因美国总统特朗普决定不参加2019年11月3日至4日在曼谷举行的亚细安—美国峰会和第14届东亚峰会而加剧。

因此,亚细安和东亚峰会的五个对话伙伴国期待美国履行承诺,并支持保持东亚峰会作为领导人主导的论坛并非不合理。东亚峰会成立于2005年,美国在2011年加入前,有六年时间观察其运作情况。如果不能指望美国遵守它公开同意的条件和规范,那它声称的作为世界领袖所具有的合法性,将难以得到支持。

伙伴关系不能代替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