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优秀的华乐艺术家用古老的华乐器与其他民族音乐进行对话,共建丰富多彩的音乐世界。琵琶大师吴蛮就是其中一位。她把中国的琵琶介绍到西方,在世界的很多地方既和交响乐队同台演奏协奏曲,又和电子乐、爵士乐、现代音乐、先锋音乐合作,尝试了所有可能的音乐形式。
音乐人类学家内特尔(Bruno Nettle)教授说过,音乐的属性是由文化,特别是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以及一个社会与其他社会的关系决定的。不同民族、种族的历史文化、审美习惯不同,造就了别具风格的音乐。当一个社会的族群移居到另一个社会中,随着种族融合、文化的重新建构,音乐也必然相互影响,碰撞并融合。这恐怕是科学思维所无法解释的吧。
2月8日《联合早报》发表了黄德成先生(以下简称“黄氏”)的文章《敢问华乐发展路在何方》,作者对华乐发展前途甚为担忧。在他看来,“我们这个缺乏科学传统的民族,依然无法拥有基本的声学理性思维。”
在新加坡,新加坡华乐团自成立以来一直肩负着传承华族传统文化,融合本地多元文化的重任。这支乐团俨然成为新加坡多元文化的一张名片,在世界舞台上绽放异彩。
西方文化发源于希腊,海洋性地理环境养成了西方人民探索自然,征服自然的科学传统。当老子提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自然之道为事物原则时,毕达哥拉斯提出西方音乐的哲学思想含有数理概念。
作者是音乐学博士
很多优秀的华乐艺术家用古老的华乐器与其他民族音乐对话,共建丰富多彩的音乐世界。琵琶大师吴蛮就是其中一位。她把中国的琵琶介绍到西方,在世界的很多地方既和交响乐队同台演奏协奏曲,又和电子乐、爵士乐、现代音乐、先锋音乐合作,尝试了所有可能的音乐形式。
事实上,在AI席卷全球的时代,音乐家是最不可能被AI取代的。音乐家通过作品将客观的、具体的、感性的物象上升到精神层面的意象。若这个过程被标准化、量化、规范化,世界上的音乐作品岂不是都很相似?若再用同样的声学标准去规定所有乐器的音色,原本多姿多彩的世界音乐怕是要暗淡无色了。
再谈华乐之前途
由此推导出,我们的华乐器是不科学的;我们的华乐教育、华乐器演奏也是落后于人的。对于黄氏在文中的逻辑推理和结论,笔者持不同观点。笔者以为当用历史的、辩证的眼光来对比华乐与西乐,并以音乐人类学的视角探讨华乐之前途。
首先,“华乐器发音不科学”的前提与历史不符。翻开中国历史,我们看到中国先民对于音乐声学的研究从未断绝。以律制为例,先秦《管子》一书中就有“三分损益律”的记载。后来还有钟律、十二等差律。明代朱载堉更是比西方早100年提出了“十二平均律”(1581年)(“新法密率”,见《乐律全书》)。相对于中国历史上如此丰富的律制,西方所用乐器都以十二平均律为主,怎能说我们“无法拥有基本的声学理性思维”呢?
华洋音乐孰优孰劣?
其次,黄氏以西乐为标准,将华乐与西乐之差异视为华乐之缺陷,其研究方法不尽科学。近几十年来,西方音乐史家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以往的以西方音乐为中心,将异文化视为“他者”进行比较的研究方法是错误的。这种西方文化殖民主义影响下的研究方法,在当代音乐学界已被视为“陋习”。那中、西方音乐该如何比较呢?
中国音乐学家田青曾回顾西方音乐与中国传统音乐各自走过的不同道路。他认为音乐是一种思维。由于地理环境、社会背景、经济发展的差异,每一个民族都历史地形成了自己固有的思维性格和方式。中国地处平原,土壤肥沃,自给自足的农耕经济培育了“天人合一”的思想。先民用“乐”是为了与天神、祖先沟通,慢慢发展到从音乐中探求宇宙万物之“道”(即老子所谓之“道”)。
音乐人文性对科学性
再者,音乐的出现要远远早于科学。声学是19世纪才生成的一门学科。照此逻辑推算,伴随人类文明几千年的音乐、乐器是如何生存到今日的呢?科学推动了新工具、新方法的诞生,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世界,但科技不是万能的。在认知和评价音乐时不能唯技术论。如果音域、音量、音准、张力都要被“科学”加以“规范”,那计算机音乐、人工智能(AI)音乐是不是就可以完全取代音乐家了?
黄氏不看好华乐发展的原因主要来自这几个方面:华乐音乐家“缺乏声学理性思维”;华乐教育不规范,无“统一指法与应用技巧,无法规范有效音域、声量、音准感、音色张力程度与声量极限”;华乐队的演奏“不能真正独树一帜登足大雅”,而这些问题归根到底是由“华乐器发音不科学”造成的。
在全球化的今天,东西方之间的界限慢慢被理解、尊重和交流所取代。华族首先应当了解自己的文化、自己的音乐,要对自己的文化底蕴充满自信,保持华乐乐器的性能和审美观,这样才能将传统传承下去。我们不应当局限在狭隘的东方音乐或西方音乐的小圈子,而是要有放眼世界,接受世界一切优秀文化的胸襟和魄力。此文仅为笔者一家之言,不当之处敬请赐教。
科学的理性思维、数理逻辑和高科技的发展推动了音乐,特别是近代音乐的发展。笔者也认同此观点。中国古代乐学、律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但能否用科学性作为评价音乐的标准呢?笔者认为应慎重。
因此,中国音乐注重线性的流动,追求旋律之美和意境之深远;西方音乐采用纵横交叉的立体织状思维,呈块状结构,动机在矛盾中向前发展,表达试图凌驾于自然之上的、对抗命运的主题。
中国音乐历史悠久、遗产丰富,是世界音乐重要的一支。为了加强与世界其他民族的音乐文化交流,上世纪60年代,中国大陆仿照西方管弦乐队的编制和规模组建了民族交响乐队。通过向西方学习,不断地调整和完善自己。比如,在乐队中引入西洋大提琴,填补低音区的空缺,改革了乐器阮。中国的作曲家创作了一大批优秀的民族交响乐作品,如《离骚》《火祭》《西北组曲》《风雅颂之交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