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
而自20世纪晚期以来,世界政治权势开始逐渐发生由西方向非西方的转移,它同样与20世纪下半叶以来非西方的人口增长与西方的人口停滞过程相一致。这一阶段世界人口的特点,一是在数量上,非西方世界人口对西方世界产生全面性的数量优势,这一优势目前还在扩大。非西方人口改变了传统的高出生、高死亡、低增长的高位均衡,而转为高出生、低死亡、高增长,同时工业化和城市化速度加快。相反西方人口出现停滞甚至负增长,欧洲和俄罗斯在世界人口中的比重,在最近的半个多世纪中急剧减小。1900年欧洲人口占世界人口的24.7%,1950年变为21.8%,到2001年,则已经显著降为11.9%,再到今日又已降至10%稍多。苏联人口在1913年时还占世界总量的8%,1990年时已降为只有5.5%,而在近年来又有进一步降低,其后继者俄罗斯人口如今只占世界总量的2%左右。
仅仅美国如此吗?放眼来看,6月底,英国举行了脱欧公投,据说很大部分是因为英国人担忧欧盟的移民政策会引火烧身;法国、德国近期发生了一系列暴恐事件,据说也与外来移民有关;日前土耳其发生了未遂政变,很多分析认为会加剧欧洲的混乱。这些引人注目的事件,在很短的时间内轮番上演,俨然已不再是简单偶然的“国别”甚至“区域”问题,而已是一种全球性问题,背后所反映的,是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全球人口变迁,在20世纪下半叶以来首先作用于经济领域之后,现在又不断延伸,显著作用到了社会和政治领域。当今世界所面临的,因此乃是一场慢慢发酵而来的文明危机,其影响之深、挑战之大,恐怕将是最近七十余年来所未见。
人口变迁会有这样大的影响?笔者近年来对这一问题进行梳理,一个深切的体会是,从长远来看,人口变迁是决定大国兴衰与世界政治变化的至关重要因素之一,近三百年来世界人口发生了三波大规模变迁,相应带来了世界经济和政治的三次大的变动。
非西方国家迎头赶上
作者是上海外国语大学
本年度的美国总统竞选,已被视为美国有史以来最为奇葩,最为撕裂的一次竞选。一位华裔人士如此感叹:“希拉莉是骗子,特朗普是疯子,来投票的选民是傻子加瞎子。来美三十年,第一次经历如此分裂的美国。”一个如此分裂的美国、一种如此颠倒三观(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的美国总统大选因何而来?已故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在十余年前出版的那本书《谁是美国人?——美国国民特性面临的挑战》(《WHO ARE WE? - THE CHALLENGES TO AMERICA’S NATIONAL IDENTITY》,无疑早已为眼前美国总统大选的场景提供了注脚。外来移民和美国人口结构近些年来的巨大变化,如今在美国内部已经转变成突出的社会问题并激烈表现在现实政治中。
20世纪美国和苏联的强势地位,同样与其人口增长与人口转型有关。从1800年到1930年,美国人口由600万增长到1.2亿,沙皇俄国及继之而起苏联的人口由3700万增长到近1.4亿,是所有列强中人口最多的两个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前夕,它们各自的人口数量都比位居其次的德国人口多了一倍,而且其工业化程度也已步入发达国家行列。包括法国哲人托克维尔在内的不少欧洲观察者,因此在19世纪上半叶就曾认为,未来世界将由美国的钱袋和俄罗斯的皮鞭共同主宰。
四是在人口流动上,移民全球化进程加速,尤其是亚洲和穆斯林世界对外移民大量增多,世界移民路线图在经历近世以来欧洲的向外移民后,现在已经逆转,变为世界其他地方向欧洲和西方移民。
二是在物质文明构成上,非西方国家迎头赶上,不再存在殖民化时期相对宗主国家的物质文明代差,而且由于教育的普及,世界人口素质呈现平均化趋势。随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非西方国家纷纷摆脱被殖民局面和实现国家独立,一方面在人口数量上再次拉大了与传统西方强国和俄罗斯(不包括美国)的差距,另一方面在工业发展和经济建设上取得了长足进步,人口的物质文明形态上也开始迎头赶上西方。这也是进入新世纪以来, 所谓“金砖四国”(BRICS)和新兴国家频频为人所谈起的原因。中国、印度和巴西,这三个发展中大国的人口,在20世纪下半叶以来占世界总人口的比重不是与以往持平,就是不断上升,其受教育程度也不断提高、人口素质逐渐改善。
三是在人口年龄构成上,西方国家老龄化程度日渐严重,大幅度削弱了这些国家的经济和战略竞争力,而非西方国家普遍人口年轻,当前仍存在良好的发展潜力。与很多西方国家如今暮气沉沉相比较,很多非西方国家虽然显得杂乱无序,但人口普遍年轻,社会充满活力,民众创造财富和改变生活处境的意愿十分强烈。
今天在世界政治中所看到的权势转移、地区冲突与国家兴衰,都与世界人口结构在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转折有关。这一波潮流虽然早在上世纪60年代即已开始,但与之相关的地缘政治变动却因传统大国的实力惯性而相应保持惯性,但这一惯性在进入21世纪后却正嘎然而止,原因是世界人口变动所引起的全球经济和政治变动,已由不断积累的量变而进入质变阶段。
欧洲近世以来曾经在世界上所建立起来的优势地位,以及20世纪下半叶美国、苏联两家独霸世界的经历,就都与相应时段大国人口数量、及人口在物质文明上的转型有关。1700年时欧洲人口(包括俄罗斯)占世界总人口18%左右,1800年占20%,而到了1900年,则进一步上升到近25%。这两百年时间里欧洲人口增长速度超过世界其他地区,它为欧洲对外扩张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力资源,这两个世纪也是欧洲大量向外移民的两个世纪。与此同时,欧洲于18世纪末率先推行工业革命,由传统农业社会进入现代工商业社会,进行了物质文明转型。欧洲人口在数量上的劣势被减小,在物质文明上的优势被扩大,是这一时期内欧洲相对世界其他地区优势地位的由来。
在日前的美国共和党党代会会场上,已经被正式提名为该党候选人的特朗普,面对在场万千观众演讲时声称,美国社会再也经受不起“政治正确”带来的损害,他将直面现实,并且宣称“我们将建起巨大的边境墙,去阻挡非法移民,去阻挡黑帮与暴力,去阻挡毒品涌入我们的社区”。仅仅几天后,在美国民主党党代会会场,一位非法移民上台申诉:“不是我们穿越了边界,而是边界穿越了我们,得克萨斯州本来就是墨西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