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情况导致美国低教育白人群体家庭结构的明显变化,尤其是离婚率高企和单亲家庭的普遍化,以及男性白人社会自尊的恶化。当前的民粹主义潮流因此不仅受到白人怪罪少数民族和海外劳工情绪的推动,也蕴含了大批下层白人男性对受到良好教育的成功职业女性的“憎女症”强烈刺激。
先解释一下:“憎女症”的英文是misogyny,一般译为“厌女症”,代表一种厌恶和嫌弃女性的心理变态。我这里改译为“憎女症”,是因为这一心理状态,新近在美国政治中上升到对女权的仇视和憎恶,成为总统特朗普争取明年连任的一种有力政治武器。
美国政治中“憎女症”的出现,来自近几十年的社会变迁。在蓝领劳工阶层逐渐沉沦的同时,美国女性不仅大规模进入职场,而且她们相对于男性的社会经济地位不断上升,在中下层群体中大有超过男性之势。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
美国教育部的统计还表明,这一男女差别在富有家庭中并不显著,社会经济地位越往下,女超男越明显。因为教育程度与个人收入的关系不断增强,在社会层次上,不仅1950年代至60年代美国蓝领阶层典型的男人一人挣钱养活一家老小的局面一去不返,妇女的收入水平和职业层次也日益高出男人。
回到本文主题,特朗普本人有多少种族主义和“憎女症”都很难说。但是他不断拿成功的女性和女权作为政治目标,包括最新赢得世界杯的美国女足,说明他对“憎女症”在当今美国白人民粹主义中的作用,有精明的认识。
这有相当的道理。虽然在主流政治中,种族主义已经成为过街老鼠。但在美国低教育白人群体里,种族主义还有很大市场。除了原先实行奴隶制度并且长期维持种族隔离的南部各州,在中部和北部的“铁锈”地带,全球化和高科技所带来的工作职位损失和“中产阶层挤压”,也引起低教育白人的种族主义反应,认为国内的少数民族和第三世界的非白人劳工,是自己社会经济地位下降的罪魁祸首。特朗普的打击“非法移民”和建造“边界墙”政策,因此成为他吸引和维持草根选民支持的政治法宝。
按人数而言,2016年至2017学年美国本科毕业生(精确到十位数)男女分别是83万6060和111万9990人,女超男三分之一以上;硕士人数男女分别是32万6890和47万7790人,女超男将近一半;就是博士学位,女超男也有14.2%。说美国高等教育一边倒阴盛阳衰,毫不过分。
希拉莉便是个很好的例子。她作为精英教育产生的成功女性,早在克林顿竞选总统时就受到保守派的“不守本分”攻击,特别是与“谨守妇道”的老布什夫人芭芭拉对比。在2016年大选中,希拉莉赢得54%女性选民支持,而特朗普获得52%男性选票。就是在白人人口中,支持特朗普的男女比率也差了整整10个百分点(62%比52%)。
以有详尽统计数据的最近年份2017年为例。美国人口具有大学本科以上学位的比例,男女分别为33.7%和34.6%,女性优势不到1个百分点。但这包括了男性在老一代人口中的巨大教育优势。如果只考虑25岁至29岁的年轻一代人口,男女大学本科以上学位比例是32.0%比39.3%,相差7个百分点以上。如果以两年制社区大学以上学位而言,女性更超过男性10个百分点。
最新例证是特朗普公开发表?连串推文,要四名有色人种的民主党女国会议员“回老家”。这一言论带有明显种族主义色彩,引起美国政坛的轩然大波。平心而论,特朗普的个人历史并无特别的种族主义倾向。不少美国论客因此指出,特朗普此举是有意而发,旨在利用他的草根选民的种族主义偏见,激发他们的政治狂热,争取明年大选的胜利。
我多次指出,美国中下层白人社会经济地位下降,主要原因在于教育竞争。美国妇女劳动力地位的上升,主要原因也是在于教育——在高等教育领域里,女性呈现了压倒性优势。
特朗普对四名国会议员发难,在我看来,还利用了另一种新式政治武器,这便是低教育白人群体对美国女权不断上升、社会经济地位超越男性的怨气,是一种日益普遍的“憎女症”。这四名国会议员除了出身少数民族,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成功女性,并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