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将仇外心理中的种族偏见与文化或宗教论点区分开来，并不总是那么容易。鲜有一名政客像刚刚崭露头角的荷兰年轻政客蒂埃里·博代（Thierry Baudet）那样，在去年大选之前明目张胆地宣扬种族主义，他当时曾就“外国人顺势稀释（homeopathic dilution）荷兰人”发出警告。还有宾夕法尼亚州的共和党官员，不久前称黑人美式足球运动员为“狒狒”。
夏洛茨维尔的新纳粹分子通过展示旧邦联标志和攻击黑人来弘扬南方文化，当年邦联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维护白人至上主义。这恰恰是示威活动的目的，但示威者也同时大喊：“犹太人绝不会取代我们的位置！”。
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看到一群德国暴民在街头追逐外国人，并抬起手臂行希特勒礼，这尤其令人不安。这是近日发生在开姆尼茨的画面。开姆尼茨是萨克森州的一个荒凉工业城市，曾经在前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被奉为社会主义模范城市（1953年到1990年间，这座城市曾被命名为卡尔·马克思之城）。警察似乎无力阻止闹事的暴徒，而引发这场骚乱的起因，是两名中东裔男子，在一次持刀械斗中杀死了一名古巴裔德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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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像荷兰人和斯堪的纳维亚民粹主义者现在利用同性恋权利和女权主义，作为攻击伊斯兰教的象征性棍棒一样，右翼领导人也把“西方”视为必须加以保护，免受穆斯林群体侵害的对象。这些领导人常把“犹太－基督教西方”挂在嘴边，再加上他们对以色列右翼政府充满热情，使他们免受反犹太主义的指责，而反犹太主义在传统上与极右翼有关联。
这个问题又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所说的“西方”指的是什么，以及捍卫西方是否必须推行种族主义。20世纪初曾经有一段时间，西方曾被其敌人（其中不少是德国人）定义为英法美自由主义。右翼民族主义者，其中很多是德国人，喜欢把伦敦和纽约形容为“犹太化”的城市。
按照这样的观点，自由社会接受金钱的统治，而不是主张血统与土地。匈牙利裔英国哲学家奥雷尔·科尔奈（Aurel Kolnai）在20世纪30年代撰写的名著《反西方战争》（War Against the West），内容指的是纳粹针对西方民主国家的攻击。
这种形式的偏见很少会止步于穆斯林群体。我怀疑在开姆尼茨追赶那些看上去不像欧洲人的暴民，会特别关心信仰或文化问题。乌合之众们尖叫的口号是：“德国是德国人的，外国人滚出去！”
19世纪末之前，人们以宗教语言来表达反犹主义。犹太人杀害了救世主耶稣基督。犹太人用基督教儿童的鲜血来烘烤逾越节宴会上的薄饼，诸如此类。当伪科学种族理论成为主流时，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一旦在犹太人和“雅利安人”之间完成了明确的生物学区分，摆脱种族主义陷阱就成了不可能的事。
许多东德人从小就受专制主义的影响，无法或不愿从统一德国的教育和职业机会中受益，他们正转而相信极右翼的煽动者，后者将所有麻烦都归咎于移民和难民，尤其是来自穆斯林国家的这些人。
中国实力的崛起，以及欧洲和美国正在丧失其全球优势的感受，可能加剧了困扰着整个西方的白人地位焦虑情绪。当特朗普去年在华沙宣布“我们这个时代的根本问题，在于西方是否有生存下去的意志”时，这或许就是特朗普话中的含义。
上述情绪一直隐藏在西方社会的边缘地带，尤其是在白人至上主义拥有悠久而曲折历史的美国。希望获得更多选票的右翼政客经常暗示，他们可能对这些偏见持赞同态度。然而，当特朗普宣称夏洛茨维尔的暴徒包括一些“非常优秀的人”，并将墨西哥移民称为“强奸犯”时，他将种族主义拖进了政治主流。一旦西方世界最有权势的人开始煽动暴民暴力，很明显，无论西方的定义如何，它正陷入了严重的麻烦。
许多美国白人，尤其是在南部农村地区的白人，生活艰难：学校条件差、工作糟糕、相对贫困。他们唯一能依靠的，是他们对黑人的种族优越感。这解释了奥巴马当选总统为什么对他们的自尊是一种打击。他们感到自己的地位在下降，而特朗普则利用了他们的焦虑和怨恨情绪。
尽管有穆斯林背景的人形形色色，而且来自许多国家（犹太人也是如此），对伊斯兰教的敌视仍然可能是一种种族主义。与伊斯兰相关的人，无论是根据其宗教活动或出生，都是必须被驱逐的异类。
（作者Ian Buruma是《纽约书评》编辑，最新著作是《东京罗曼史：回忆录》（A Tokyo Romance: A Memoir）。）
英文原题：The West's Race Problem
拒绝承认伊斯兰是一种宗教信仰，是相信穆斯林对西方文明构成威胁的人们的共同主题。他们说，这是一种不符合“西方价值观”的文化。过去，有关犹太“文化”的一模一样观点也常常被提及。
然而，这个问题并非德国独有。数以万计的德国人后来聚集在开姆尼茨参加摇滚音乐会，抗议反移民的暴力行动。开姆尼茨的暴民与新纳粹势力、3K党（Ku Klux Klan）追随者和其他极端主义分子有许多共同之处，一年前，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市（Charlottesville）的混乱局面，就是这些人的杰作。这两座城市同样有历史污点：开姆尼茨曾是纳粹和共产党独裁统治的大本营，而夏洛茨维尔则坚决捍卫奴隶制。尽管两地产生暴力极端主义的原因有很多，但种族主义无疑是其中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