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包藏腐旧
《怪》之节奏快捷，有它的高明，但这是一种程式化、通俗化的高明，过度注重“效率”。它基本上只求在最短时间内，用最简单和直接的方式向观众传输必须抓到的大量信息，包括情感信息。作为观众的我们如果只懂得消化这样的电影，口味难免会趋于单一与钝化。我想，制片人有责任跳脱“效率”至上的范式，不时挑战观众。观众也有责任接受挑战，不要老是犯懒，要不时看点不一样的叙述流动、不一样的节奏。这样才对得起自己，正如本片中封闭千年的王国也终须推倒围墙，游目于月光下闪烁迷人的异样山川。
跳脱“效率”至上
记得十几年前曾经写下这样的一句箴言：“始终握不到手的手，最终难免握成拳头。”没想到到了今天，用这句话来概括Netflix动画片《怪物少女妮莫娜》（Nimona），竟是无比恰当。
《怪》所建构的封闭王国糅合了古代风味与未来感，体现着文化学者所说的“另类现代性”（alternative modernity）。它向我们显示：现代世界可以有另一种面貌，不同于我们现有的版本，并又蕴含一种负面的迂腐守旧，正如我们生活所在的现代世界也包藏着往往不为当局者所识的腐旧。现实中有不少群体徒然掌握亮晶晶的21世纪科技，制度和思维却还停留在中古世纪，犹如百多年前的晚晴朝廷，妄想可以保留腐朽的帝制和文化构架，以为单靠吸收及运用西方的先进技术，就可以实现自我“现代化”，与现代性的引领者平起平坐。《怪》之足以为诫，至此不言而喻。
妖魔化赖以成就的反面是神化、神圣化。打压者因为把某些事物过度神化与神圣化，才有了把某些事物盲目妖魔化的依据与狂热。片中一再重复的、剑指“怪物”的“咒语”是：“从黑暗来的，回黑暗去！”这句话明显借用某个宗教的驱魔套语。它暗示了世间所有不合理的妖魔化行为背后的宗教性。这样的宗教性当然不仅存在于狭义的宗教，更存在于政治、社会、学术等等。盲目信仰通过世世代代的错误灌输延续不断，使得群众心智僵化而拒绝改变——这些在《怪》中都有充分的展现，看了令人感到愤慨及难过。
由此观之，“怪物少女妮莫娜”这样的译名似乎充满不自觉的自我颠覆性，因为女主角妮莫娜正是最厌恶最抗拒被人称作“怪物”，而整个故事的发展大势，又显然是走向解除世人强加于她的“怪物”标签。说到底，妮莫娜真正成为毁灭性的“怪物”，无非源于因果相成，是被长久的偏见和排挤逼出来的。
本片运用多种不同的手法铺展历史以及人物的感受，既灵活又大胆。妮莫娜内心隐藏的孤独与痛苦，更是表现得特别真切感人。妮莫娜是本片的灵魂人物，个性突出，好玩好动，而且有千变万化的本事，忽而犀牛鲸鱼，忽而猩猩俊男，如行云流水般灵动不拘。如此难搞的角色，由《特攻联盟》（Kick Ass）中饰演超杀女（Hit Girl）的Chloë Grace Moretz（科洛莫瑞兹）声演，表现还算不错。
本片勇于对男主角的同性恋作坦然大方的刻画，这样的选择实与片子的反歧视精神同声同调。本身亦被人排挤的男主角被设定为庶民（与贵族相对），并又貌似南亚裔或中东人，当然也是同样的意思。促进社会的包容性，不让异己者的手握成拳头，绝对是一种进步，但需要长期的努力。在我们现今这个依然顽抗进步的世界，《怪》所宣扬的讯息仍是不得不一再传播的。
从具体情节来看，《怪》讲的是一个幻想世界里的政治暗杀阴谋，被人陷害的骑士跟怪物少女结为伙伴，努力为自己洗清罪名。从主题来看，本片所彰示的是已被多少部美国影片说了千万次的呼吁：要封闭的群体开放视野，看清真相，停止对异己者的歧视与妖魔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