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韩国作品与电影人在好莱坞可否站稳脚步的问题,范小青回应:“韩片砥砺前行的原因,是因为好莱坞要占据韩国市场,所以它是为了反击而大发展、蓬勃起来。所以为什么要在好莱坞站住脚?我只是觉得,有一些导演会被吸引去美国拍戏,因为好莱坞是一个非常需要不断补充活力、能量与色彩的地方。”她举例执导美国作品的华裔导演赵婷、《米纳里》的美籍韩裔导演郑李烁、韩国导演奉俊昊、朴赞郁、金知云等,“他们是为好莱坞输送新鲜血液,让好莱坞看到异域不一样的感觉,让好莱坞变得更多元,更像世界电影之地,占领世界市场。”

王祖鹏说:“当然,韩国电影绝对已经前进了,《寄生》在奥斯卡拿奖后,更多主流观众看到它,平常对韩国电影不太认识的人,因为奥斯卡,因为《寄生》而认识韩国电影。欧洲影展上,韩国导演一直被关注,洪尚秀已经在柏林影展上连续三年拿奖,都是极具指标性的奖。”

韩国新锐导演易受关注

K-Content全面爆发

范小青是亚洲电影研究专家,也是第一位系统学习与研究韩国电影的中国学者,同时担任釜山国际电影节顾问的她指出,《寄生》之所以成为一个文化事件与亚洲的文化奇迹,最重要是因为它在2019年得了康城影展的金棕榈奖,2020年再得奥斯卡,“这个(成绩)其实是在1990年代以后,关于所谓‘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的探讨,探讨到终极的一个回答。有这种探讨是因为Steven Spielberg(史提芬司匹堡)的《辛德勒的名单》(Schindler's List,1993年上映),它到底是怎样的电影?这带给很多电影评论家、新闻媒体一个很好的问题。”

对于韩国制片厂可否赶上好莱坞,范小青指好莱坞的发展历史久远,没办法比,但可在“性价比”方面比一比。“我花五毛钱,你花50元制造一个东西,我卖给100个人,你也卖给100个人,但肯定是我赚的钱更多。所以在性价比上,是能赶上好莱坞的脚步的。”

王祖鹏也提到美籍韩裔电影人的声音,他说:“这两年,跟韩国有关的声音被更多人看见,所以《米纳里》让更多人看见,还有美籍韩裔演员全知泰主演兼执导的《蓝色海湾》(Blue Bayou)。韩裔的声音,补足了韩国电影某方面缺的一角,加起来的声音,会让韩国的声音在影视产业方面更加站稳脚步。”

看好韩国女性导演发展

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副教授范小青接受本报长途电访时说:“我个人认为《寄生》最大的作用,无疑在于它被更多普通的观众所接受,所谓‘普通观众’就是‘电影院的观众’,它带给韩国电影的影响力,就是让全球的普通观众对韩国电影有了极为广泛的认知。”

王祖鹏也认为:“影像这个东西,就是西方人的东西,包括摄影术,文化流行,对于影像的重视……我觉得亚洲人再怎么玩(影像相关),都玩不赢好莱坞或欧洲的,但当然,必须一直不断地尝试挑战。”他补充,在这个全球透过串流平台看戏的时代里,一些韩片或剧集很依赖“串流龙头”Netflix的力量,“那么,假设Netflix不玩了,打算抽身出来,那韩国的影集未来在哪里?我觉得这个是各地区影视业必须思考的事情。”

韩国电影《寄生上流》(以下简称《寄生》)于2020年举行的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上大放异彩,一举获得最佳影片奖、最佳国际影片奖、最佳导演奖和最佳原创剧本奖。此片上个月“镶金”满两周年,这两年来,韩国电影与电影人在国际影坛的地位有什么转变与跃进?现在及未来面临怎样的挑战?《联合早报》访问电影专家与学者找寻答案。

在台湾经营电影评论粉丝专页“地下电影”,同时也是台湾影评人协会成员的王祖鹏,在长途电访中告诉本报,《寄生》拿下奥斯卡奖项,固然具有指标性意义,然而,并不觉得韩片的发展转变很大,因为在《寄生》得奖之前、千禧年之后,韩国导演如朴赞郁、洪尚秀、李沧东等,在影展已经很活跃,欧美影展早已关注韩国影坛的动向。

台湾影评人、金马奖执行长闻天祥透过电邮访问回应本报询问,他说:“我个人以为《寄生》并非一蹴可几,是韩国影业累积多年后的爆发,这点早在电影节开花结果多年,奥斯卡只是决定性、大众皆知的里程碑罢了。加上《鱿鱼》也席卷全球注意,可以确认韩国影视足以在创意与技术上达到高标。连带如《米纳里》(Minari)这类韩裔导演电影的成功也一并算进的话,就更可观了。”

范小青看好韩国女性导演的发展,“韩国电影要更加多元化,要给女性导演更多的关注。我觉得女性导演是韩国电影的未来,而不再是那些传统的菁英、男性知识分子了,因为他们也日渐地固化了。”她继而说:“多元化曾经是韩国电影最重要的力量,但时间长了,就会僵化,幸好有一群女性导演‘披荆斩棘的姐姐’们出来了,这些姐姐妹妹们是未来韩国电影的方向,她们能开创另一种美学。”

期待哪些韩国新片?范小青与王祖鹏的共同选择是朴赞郁执导,中国女星汤唯携手韩星朴海日、高庚杓等演出的悬疑片《分手的决心》,洪尚秀在2月中拿下柏林影展评审团大奖“银熊奖”的新片《小说家的电影》,以及日本名导是枝裕和携手韩国演员宋康昊、姜栋元、裴斗娜、李知恩等炮制的《掮客》(暂译,Broker),该片讲述一群没有能力抚养孩子的人,为了能将孩子匿名遗弃准备了“弃婴保护仓”的故事。

王祖鹏提到,奉俊昊去年担任第78届威尼斯影展的评审团主席,成为韩国第一人,也是韩国电影人的前进。他认为,在韩国大导演的“拉持”之下,韩国新锐导演也很容易受欧洲影展关注,将会有很良性的循环。

范小青提到近年在美国出现的词“K-Content”(意指,韩国文化内容),除了影视作品,也包含韩流音乐、原创游戏等。《寄生》在这两年所带来的转变,除了全球观众对韩片有了极为广泛的认知,渐渐有更多韩片导演进入串流平台创作,也进一步巩固了K-Content在全球的认知度,“所以我们可以看到韩方的政策,经过了20年,终于可以说是遍地开花,他们的产业也扶持到位,所以,迎接到了K-Content的全面爆发,只不过,《寄生》也好,《鱿鱼》也好,韩团BTS也好,只不过是最引人瞩目的几种浪花。”

韩裔电影人的声音

有关韩片发展所面临的挑战,闻天祥说:“韩国影视也许还缺乏像好莱坞级的巨星带动,所以美国一些颁奖典礼后常有当地媒体问出不得体、小看得奖演员的无知问题,但其实,无论在编导演制的各部水准皆毋庸置疑。用漂亮卓越的方法说一个能让人感同身受的好故事,这部分是韩国电影的强项。目前的成果应足以激励他们的影视人员,应该也会带动更多的投资,成为亚洲各国取法的对象。”

范小青指出,有关“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的话题争论了30年,终于在2019年与2020年,通过韩片《寄生》把“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两个标准,从泾渭分明变到泾渭不分明,“所以我一直在说,韩国电影最厉害的一点,不是说它得了多少奖,不是说它的票房在本土市场压过了好莱坞很多年,而是它的左右逢源。”《寄生》导演奉俊昊左手拿起金棕榈,右手举起金像奖,把康城带动的全球资深影迷,与奥斯卡所能带动的“电影院游客”并在一起,最大量地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被韩国语种的电影吸引,创造了亚洲的文化奇迹。

《寄生上流》两年前“镶金”,象征韩国电影达到一个顶点。不进则退,短期内有没有韩国电影人可能获得更高成就?在这个全球透过串流平台看戏的时代,韩国制片厂可否赶上好莱坞?

期待韩国新片一二三

范小青提到的新片还有姜帝圭执导、河正宇主演,以1947年首届波士顿国际马拉松大赛为背景的《波士顿1947》;导演韩在林的韩国首部航空灾难片《紧急宣言》,该片由宋康昊、李炳宪和任时完等主演;导演柳承莞携手韩星金惠秀、廉晶雅和赵寅成的《走私》;崔东勋执导的时光穿越故事《外星+人》;以及《与神同行》导演金容华的科幻片《月亮》,可透过此片一览韩国特效技术的发展。

范小青也期待《海云台》导演尹济均的音乐剧电影《英雄》,该片描绘韩国民族英雄安重根于1909年10月在中国哈尔滨成功刺杀前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故事。范小青说:“尹济均非常了不起,作为商业导演,碰了大家都不敢碰的音乐歌舞片题材。韩国歌舞片很少,只有两三部而已,都在票房败北的,他把音乐剧(《英雄》原是在剧场上演的音乐剧)拍成电影,我特别期待,而且还是跟音乐剧演员合作。因为疫情,这部电影久久没上映,今年应该会上映。”

范小青认为,可以当亚洲的“Hallyuwood(韩莱坞)”,小版的“Hollywood(好莱坞)”,“韩国电影的完成度,产业布局,导演意识美学的建构,我觉得都是可以跟好莱坞比的,有发展未来,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

关注韩国女性导演的范小青,期待女导张裕贞(也译张幼珍)的新作《正直的候选人2》以及《蜂鸟》金宝拉的新作,“我一直觉得金宝拉和赵婷很像,所以我非常关注她,希望看到她接下来的作品。金宝拉的电影是很艺术、很个人的,而张裕贞的电影是喜剧片,特热闹,特好看。”《正直的候选人2》的演员包括罗美兰、金武烈、尹京浩,罗美兰凭借首集《正》的国会议员候选人角色,荣获第41届韩国电影青龙奖最佳女主角奖。另一部范小青关注的女导作,是资深导演林顺礼的《交涉》。该片拉队中东拍摄,以2007年在中东发生的韩国人被绑架事件为背景,讲述营救被绑架者的故事,由韩星黄政民和玄彬主演。

王祖鹏也提到剧集《鱿鱼》与韩团BTS的成功,“这些韩国流行文化是在彼此帮忙的。对于国际观众来讲,可能认为(某个作品、艺人)是韩国出来的,是不是有品质保证?是不是可以看一下?欧美人对于韩国人的脸孔与声音,不再那么陌生。”

范小青认为,奉俊昊凭借《寄生》已达到一个顶点,不进则退,短期内不可能有韩国电影人比奉俊昊的成就更高,“但保持一定的稳定是没有问题的,因为那波知识分子导演已经开创了韩国电影崭新的美学,而且他们的后辈们,跟着前辈,用左右逢源的美学来‘武装’自己,所以保持稳定没问题。但我觉得,也会日渐僵化,形成了一套章法之后,这个章法就不再新鲜了。”

谈到韩国电影导演,她说:“韩国电影之所以这么厉害,是因为这一世代的大多数人都是菁英知识分子,非常地有社会理想,或者说,希望能通过电影改变大众的一些想法。”她提到电影《熔炉》《南汉山城》与串流平台剧《鱿鱼游戏》(以下简称《鱿鱼》)的导演黄东赫,“韩国电影的能量已经是四处散开的。电影导演进入Netflix的剧集创作当中,创造了韩国影像文化的另类小高潮,《寄生》之后,疫情来了,电影院也关门,但是对于文化,对于影视的创作停止了吗?并没有,它只是转移了阵地,转移到新媒体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