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以为,用英文英语也可以教导和传承母族文化,但他们没有想到,语言并非单纯的沟通工具,与英文英语俱来的是英文或西方文化。母语失去了家庭用语的地位,文化上的作用就很难与英语相抗衡。这就是问题的严重之处,这种家庭用语的转换,不只是语言的转换,而可能是文化的转换,也很可能导致文化失根(deculturalized)现象。

英文早已成为我们学校的教学媒介语,而今天的同龄小一生最终有高达百分之七八十接受大专教育,对英文的掌握能力相对那些过去的卡利索社会来得强。因此,沦为卡利索社会的可能性应该不高(希望如此)。卡利索社会的民众一般上教育和文化水平较低,因此无法掌握好殖民宗主国带来的英语,结果才会形成混杂语。

我们现在的第四代华族部长和议员,很多就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因此,他们兼通双语,当今内阁以及接下来的新内阁成员双语无碍,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可以说是双语教育最骄人的成就之一。但这样的好景会持续吗?关键就看家长能否及时觉醒,并做出有意识的努力,在家中营造双语的环境,保持母族语言的活力,配合学校的母语教育,保住文化的根。学习和掌握母语的根本需要在此。

所以,认真说,在这样一个新的世界大环境中,掌握双语已不是一种优势,而是一种必需。如果我们还以为单单懂得英文就可以走遍天下,那是大错特错了。

建国总理李光耀早在1972年的一次演讲中谈到这个问题时,就引用了加勒比海国家的“卡利索”(calypso)社会为例,提醒国人文化失根的危险。卡利索原指一种随兴歌唱或音乐,但用在形容一个社会,其实是贬义词,指的是这个社会的人已失去了本身的文化和语言,采用了英语和土语混杂的语言,更糟的是失去了母语,却又无法和英美人一样掌握英语,只能用肤浅的英语夹杂土语,形成了一种新的混杂语言(pidgin English),文化上也无法吸收西方主流文化,只是东施效颦,模仿浅薄的流行文化。我们要建设的肯定不是这样的社会。政府也做出了双语教育的政策,硬性规定所有学生都须修读母语。

但是,不断地或毫无节制地英文化和英语化,最终整个社会却有从“英语社会”变成“英化社会”的危险。一方面是失去了原来的民族性(甚至民族自尊和自信),另一方面又做不了真正白皮肤的英国人(毕竟有种族、肤色和文化的差异)。因此,新加坡人,特别是为人父母者,必须有这方面的觉悟才行,否则,就可能贻害子孙后代。因为,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孩子,因为习惯了英语,自然会倾向排斥或厌恶其他的语言,或是觉得在学校学习母语是一种累赘。

年轻父母现在都以英文英语为工作语文和日常社交用语,尽管他们都是双语教育的产物。但当英文英语成了生活的主导语文后,自然就从社会层面进入家庭层面。夫妻间几乎都以英语沟通,自然也就和孩子讲英语。一般的祖父母起不了主导的作用,因此,即使英语不灵光,也“顺应大势”和孙子们讲“破碎”的英语。

英语反宾为主,而母语被鹊巢鸠占,在其他国家是很少见的,我们有必要深刻思考它所可能产生的长期后果。从过去20年变化的速度看,这个趋势是不断在加速,因此,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逆转,甚至不可逆转。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

建国和立国一代的华族父母,特别是华校毕业生,在1979年华语运动展开时,正是婚育的高峰期,也热烈响应了政府的号召,在家中以华语取代了方言,并在孩子出世时就和他们讲华语,培养了以华语而不是方言为母语的一代。

双语问题的另一面是经济上的。说新加坡的双语优势正在相对减弱,这是很温和的说法,更直白的说法是我们几乎已没有这方面的优势可言。因为,现在凡是“一带一路”沿线的国家,有越来越多的人能讲流利华语(普通话)。世界196个国家和地区在中国的留学生去年已达到49万2185名,他们分布在全中国31个省的1004所高等院校学习。其中有将近60%来自亚洲,非洲学生和欧洲学生分别占约16%和15%。在本国的学府学习中文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这和中国改革开放之初的情况真有天壤之别。此外,中国人现在也已掌握了英语和英文,我们的优势也跟着缩小了。

英语“登堂入室”,母语逐渐式微,不设法扭转的话,必然形成以英语为母语的一代新加坡人。这其实不仅仅是家庭用语的转变,而将会是文化上的转变,因为语言并不只有沟通的功能,也是文化的载体,身份认同的关键因素。

值得关注的是,这个趋势若持续发展下去,后果会怎样?一个可能性是,英语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未来绝大多数各族儿童的母语。而各族原来的母语(在学校学的是华语、马来语和淡米尔语)则会沦为“外语”。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更严重的后果将是各族母族文化根源的流失,对各族来说这将是非常惨重的损失,因为华巫印都是内涵丰富、历史悠久的文化,华族文化的历史尤其源远流长。

这些年来,新加坡各大族群都在努力推广母语(华语、马来语和淡米尔语),为什么母语在家庭里的地位不但没有巩固,反倒是逐渐被边缘化了呢?关键很显然是在父母和祖父母。对华族家庭而言,他们先是舍弃了方言,继而又舍弃了华语。这不能全怪所谓的大环境,更大程度上是家长自愿的或无意识的选择。

英语在过去20年里大面积占据了各族家庭,其速度之快是令人震惊的。讲英语的华族家庭,从42%跃升至71%。马来族家庭从18%增至67%。印度族家庭则从55%增至70%。换言之,面对英语的“入侵”,各族母语在家庭中的地位可谓节节败退,几乎是大势已去了;而英语占据了大多数家庭,其家庭用语的地位则可说大势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