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距离

一座城市要保持可持续发展的魅力,不能单靠追求经济利益,也要积极展现审视自己的历史价值和人文意义的文化感动。

大导演吴宇森也曾是睡帆布床的孩子,回忆石硖尾的成长时光,他回述生活的穷困和混杂的环境,赋予了他磨练意志的机会。他记忆中的徙置区岁月,有正义感、浪漫和人情味,和许多旧街坊一样,充满邻里同甘共苦和守望相助精神的描述。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日本研究系副教授)

每当有朋友到访,我总不忘介绍他们参观美荷楼生活馆。这个博物馆的展示,从1953年圣诞夜石硖尾木屋区的大火开始。这是一场历史性的火灾,导致近5万8000人无家可归,也因此催促了公共房屋政策的诞生。

这可不仅仅是旅舍,它坐落于获评“二级历史建筑”,硕果仅存的六层楼H型大楼,前身是1954年建竣的首批香港公共房屋。2004年最后一代居民迁出后,这栋空置了好几年的大楼,终于在发展局的首期“活化历史建筑伙伴计划”下,于2009年选出香港青年宿舍协会(YHA)为负责机构,活化保育并运营这一座位于石硖尾公共屋邨西面的美荷楼。

YHA的努力和用心有目共睹。2013年启用后,保留当年H型结构、单位间隔、开放式长廊等建筑特色的现代化美荷楼,旅舍房间舒适,公共活动空间宽敞,深受游客好评。但它的最大特色,是同时通过设立美荷楼生活馆和旧居民网络及义工团队,关注发展社区历史文化和人文意义的传承。美荷楼YHA开幕以来接二连三的荣誉,包括2015年荣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颁发的“亚太区文化遗产保护奖”荣誉奖,都在在肯定了这个活化计划的价值。

成立“美荷楼旧居民网络”,是重建过去社区生活集体回忆的一环。这个网络自2010年末开始,通过海报和报章等传媒寻找美荷楼、石硖尾邨和深水埗区的旧街坊,从开始的大约100名多数年介50至60多岁的旧街坊,发展至如今拥有1000多名会员的网络,其中也包括不少对香港本土历史、文化、艺术有兴趣的市民及义工。

除了展示美荷楼及这个社区徙置大楼的历史人文风貌,生活馆也让参观者从香港公共房屋发展史中,意识到“香港人”文化认同的由来。生活馆备有免费导览团,义工讲解员的亲切带领和生动举例,令我印象尤深,体会到活化兼保育有历史价值建筑的重要性。

这一阵小居香港,全程入住一家青年旅舍。

当初选择住宿美荷楼,其实是因为它价格适宜,且深水埗街边美食林立,没想到可以同时学习到美荷楼的历史活化和保育工作,真是个意外的惊喜。我们的社会近年来也趋向活化建筑物,把旧校舍改建为艺术中心或社区服务场地,是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例子。美荷楼的经验,可让我们反思,在活化建筑之际,如何能够进一步加强人文保育工作。毕竟,一座城市要保持可持续发展的魅力,不能单靠追求经济利益,也要积极展现审视自己的历史价值和人文意义的文化感动。

旧街坊的口述历史尤其丰富了保育工作,他们的个人往事记载了当年生活的困苦拮据——原来现在我一个人的住宿空间,是初期公屋的两个无卫生设施单位,一个单位挤了一家五至八口大人小孩,有的得四季都在走廊上开帆布床睡觉。

活化一栋建筑物,可以通过改造,注入新的功能和用途赋予它新生命,比如把曾经是警署、法院或学校的老旧建筑,活化成可供公众参观或入住的艺术馆或酒店。这些再循环和翻新的建筑,有时会在建筑某处挂上简易说明,介绍这个建筑的过去。保育呢,则更进一步注重保存和展现建筑曾经承载的人文历史。除了保留外观、名称、建筑特色等物质形态,也通过展现口述历史、旧物件、照片等,重塑属于一代人的集体情怀。美荷楼的保育工作,如香港大学建筑文物保护课程主任李浩然在一篇关于活化香港历史建筑的报道中所提到,“建筑物保育的另一主要目的在于拴住市民的集体感情,为社会留下集体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