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袭人的隧道,静静地流满了浓郁的酒香。导览员通过了实物的展示和深入浅出的讲解,将我们一步一步地引入格鲁吉亚独树一帜的酒文化里。
玛嘉格丽说:“法令颁布后,许多男子都要他们的妻子去学驾车,好让他们在宴会上开怀畅饮。我老爸原本以为住在乡下,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所以呀,酒照喝,车照驾;他老是信心满满地说,都喝了一辈子了呀,就算是醉了,眸子还是亮的。没有想到当局执法如山,一日,酒后驾车,被逮着了,整整6个月不能驾车,在生活上招致许多不便。现在,学乖了,酒一沾唇,便不驾车了。“
“我老爸最担心的便是无酒可喝。”玛嘉格丽笑着说道:“一旦家里的酒喝完了,他便坐立不安,不是伸手向交情好的邻居讨来喝,便是到邻村向不认识的农户买来喝。由于大家都酿酒,酒价非常便宜,一公升才售二拉里(折合一新元)。我从城里带回来价格昂贵的酒,他和村民都不爱喝,因为他们觉得乡下自酿的酒就好像乡野莽夫,粗犷又豪放,充满了野牛般的性格,喝起来痛快淋漓,而且,一家有一家的味道,百花齐放。至于酒厂酿出来的酒,一步一脚印,都是经过精细策划的,像是衣冠楚楚的君子,没啥劲道。”
导览员指出,南高加索格鲁吉亚境内的肥沃村庄,是葡萄酒酿制的发祥地;当年,格鲁吉亚位于古丝绸之路的要道,商旅船队便通过水陆源源不绝地把葡萄品种和美酒佳酿传到了欧洲、亚洲和中东地区。如今,考古学家在格鲁吉亚的许多古堡和皇宫的遗址里,都发现了深埋地底下的大酒桶。
最让我惊叹的是,位于格鲁吉亚东部盛产葡萄的卡赫季州(Kakheti),迄今还保存着以传统古法酿酒的方式。
葡萄品种最多的国家
九月份,是葡萄成熟的季节,格鲁吉亚每一寸空间都镶嵌着葡萄的绿影,每一寸空气都飘荡着葡萄甜香的气息。
每年,一进入了妩媚的九月份,格鲁吉亚(Georgia)便陷入了一种甜蜜的疯狂里。
女性不准踩葡萄
我心里的那根火柴被她的话点燃了,快乐的火花噼噼啪啪地飞溅四处,立刻不假思索地应道:“好呀,好呀!”
卡赫季区这种传承了数千年的独有工艺,目前已经被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我疑惑地问道:“你是说,你老爸现在还用这古法酿葡萄酒?”
话未说完,性子开朗的玛嘉格丽便哈哈大笑,说道:“电影,把辛苦的劳动生活全然美化了,且还扭曲了真实的情况。你也许不知道,在我父母居住的村庄里,现在,家家户户依然是以这种古老的方式自酿葡萄酒的。不过呢,村庄里所有的女性,都不准踩葡萄,因为村人迷信,认为女人的心犹如海底针,难以揣测,而女人的心情和脾性也变幻不定,所以呢,由女人的脚踏出来的葡萄汁,可能会随着她们心情的起落而变酸、变苦!鉴于此,我家酿酒,都是由我老爸一人踩葡萄的,这可是一个大苦差呢!用力太猛,踏碎了葡萄籽,是万万使不得的;用力太轻,又难以将葡萄汁全都踩出来。每回酿酒季节过后,老爸都会腰酸背痛好一阵子呢!”
导览员向大家抛出的第一个问题是:“猜猜看,格鲁吉亚的酿酒历史有多久?”
当地人满脸自豪地告诉我,格鲁吉亚地貌的多样性和来自黑海的湿润空气,使格鲁吉亚成为了全世界葡萄生产品种最多的国家。皮有厚薄之分,色有深浅之别,味有甜酸之差异,籽有大小之不同,每一串葡萄,都有自己的个性和魅力。我好奇地问道:“葡萄品种至少有一百个类别吧?”他一听便纵声大笑:“一百种?你也太小觑我们了吧?告诉你,格鲁吉亚的葡萄总共有多达524个品种!”
有者猜数百年,有者猜上千年,最大胆的,猜2000年。
那天早上,到一个葡萄庄园去参观,正好碰上收购大队把收割下来的葡萄送去酿酒厂。几十辆大卡车,成一条直线,停泊在庄园外面的马路边。精神奕奕的葡萄,声势浩大地在卡车上堆积成山,绿光四射,有一种气吞山河的壮阔。坦白地说吧,平常惯于把半公斤或一公斤葡萄小里小气地拎在手里的我,着实被眼前这一份咄咄逼人的景象大大地唬住了。
为葡萄而疯狂。
玛嘉格丽成长于一个住了4500人的小村庄哲达沙卡鲁阿(Zeda Sakara,简称哲达村) 里,她的祖祖辈辈都住在一栋占地广阔的老房子内,以务农为生,种玉米、瓜果、蔬菜。父亲在周遭的田地里种了数百株葡萄树,葡萄成熟后,可以收割大约600公斤的葡萄,全用以酿制成酒。自己喝,也送给亲朋戚友。当然,如果其他村庄有人上门来买,他也会出售。玛嘉格丽告诉我,在哲达村,家家户户都会酿酒,每个成年人都有极好的酒量。在酿酒季节里,大家见面时,唯一的话题就是酒,彼此殷切地探问有关酿酒的秘方。酒酿好之后,互相赠送,奇怪的是,尽管酿酒的原料和酿酒的方法几乎一样,可是,每家每户酿出来的酒,味道硬是不同。大家在咂嘴咂舌地品尝着时,也暗暗地较量;孰优孰劣,心里有数。
九月,是葡萄成熟的季节,格鲁吉亚每一寸空间都镶嵌着葡萄的绿影,每一寸空气都飘荡着葡萄甜香的气息。当地有全世界最多的葡萄品种,酿酒史有7000年。
“我看过一部电影,长方形的大木槽里堆满了肥硕的葡萄,女子赤着脚,欢天喜地的在葡萄上踩呀踩的,唱歌、跳舞,葡萄甜甜的汁液便在她们脚下流成一道道绿色的溪、碧绿的河;之后,她们便拿这些翠绿的溪水与河水去酿酒……”
10颗葡萄籽出土
一迈入东北部城镇克瓦雷利(Kvareli),我便像陷入流沙般被铺天盖地的葡萄整个地淹没了。大地是绿色的,天空是绿色的,风是绿色的,即连河流和山脉,也是绿色的。肥头大耳的葡萄,在农庄里、在酒庄内、在庭院中、在大路旁、在小径里,兴高采烈地化成了一片又一片饱满的丰硕。风来时,润泽的绿色便恣意地漫了我一身一脸。
这种纯手工的酿造过程,是举世无双的。工人将人工压榨的葡萄原汁倒入格鲁吉亚特有的红色粘土烧制的大陶瓮(当地语是“Qvevri”)内,密封,然后,把这个容量3000公升的大陶瓮埋入地底下,使其保持摄氏14至15度的恒温。葡萄在地底下的自然环境里发酵几个月后,便能化为香醇的葡萄酒了。格鲁吉亚人相信,让酒在大陶瓮里发酵,比用木桶更能保持葡萄清冽隽永的香味,而酿出来的酒也更加饱满浓郁。
导览员露出了得意的笑脸,说道:“都不对。我们种植葡萄,已有七八千年的悠久历史了,而我们的葡萄酒,至少也有7000岁了。”
有趣的是,有一天,和旅舍年轻的房东玛嘉格丽聊天,谈起过去格鲁吉亚人以脚踩踏葡萄取汁酿酒的情景,我满脸沉醉地说道:
哇!我从井底发出了青蛙般的惊叹声。
大家哗然,都不相信。可导览员却好整以暇地说:这样的说法,既不是空穴来风的胡乱臆测,更不是自我炫耀的夸夸其谈。它有迹可寻,有据可考。上世纪60年代,考古学家对出土于格鲁吉亚的10颗葡萄籽进行研究后发现,这是距今7000至8000年前以人工栽培的葡萄;如今,这些葡萄籽连同7000年前酿酒用的黏土罐子,还陈列在皇家博物馆里。
接着,到设于山中隧道的酒库去参观,那种酒气浩瀚的非凡气势,再度震慑了我。这条隧道(Gvirabi Wine Tunnel) ,气宇轩昂地穿越了险峻的高加索山脉,绵延7.7公里。在世界大战过后的冷战时期,这条隧道原本是为了军事用途而修建的。上世纪90年代初期,苏联解体而格鲁吉亚独立之后,有家规模宏大的酒厂,发现隧道的常年温度介于摄氏12至14度之间,是储存酒类最为理想的温度,因此,把它买下,改建成储酒库,储存了两万多瓶葡萄酒。近年来,更进一步发展为旅游胜地,游客可来这儿参观,了解格鲁吉亚的酒文化,并品尝和购买品种繁多的葡萄酒。
乡下男人饮酒时,喜欢一鼓作气地牛饮,易醉。酒后滋事或驾车肇祸的事件日益增加,格鲁吉亚在2016年颁布新条例:醉酒驾车者,初犯禁止驾车半年,再犯呢,取消执照,必须重考。
导览员振振有词地说,英语、法语、德语和俄语中的“葡萄酒”一词,都源自格鲁吉亚语,这是葡萄酒起源于格鲁吉亚的又一明证。
格鲁吉亚人是无酒不欢的,日日饮、餐餐饮。客人上门时以酒款待,出去串门子时,则接受别人以酒招待。村里办喜事时,大家喝得酩酊大醉;而有人办丧事时,酒依然是主角,但是,根据礼俗,在丧礼上喝醉了,对死者是大不敬的,因此,大家都很节制。
“是呀!九月份正好是我老爸酿酒的季节。明天是周末,我打算抽空回村子探望父母,住上两天。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回村子看看吗?“
婚丧喜庆皆喝酒
谈谈说说,抵达哲达村,已是下午3时许。沿途迤迤逦逦的,全都是葡萄园,抬头低头,触目皆是绿浪。一串串垂挂着的葡萄,展现着一览无余的丰腴与丰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