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俗地》以黎紫书老家怡保的近打组屋为背景,以盲女古银霞串联“楼上楼”住户。银霞、细辉、拉祖、大辉、莲珠、马票嫂一众平凡百姓生活的悲喜苦乐,跃然纸上。熟悉黎紫书的读者或许都会察觉这次她不一样了。香港作家董启章形容“黎紫书这次转身,看来并不华丽,相反显得非常朴实”;评论家王德威教授说:“黎紫书为当代马华文学注入少见的温情,也为自己多年与黑暗周旋的创作之路,写下一则柳暗花明的寓言。”有人出版社总编辑曾翎龙则写道:“我在电脑上,以一天30页的速度读完这长篇,也许刚好之前读了艾文(John Irving)的小说,觉得马华文学终于有了叙事顺顺当当,故事编织绵密的代表作品。那些开展的人物和他们经过的时间物件和场景,多么亲切且叫人怀念,完全是贴住我们的故事呢。”

日期:5月18日(星期一)

黎紫书新长篇小说《流俗地》予人“返璞归真”的印象,这种转变对黎紫书意义非凡,她在后记感慨:“黎紫书写小说25年……直至《流俗地》完成,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竟然生起前所未有的自信,胆敢以‘小说家’自居了。”

台北国际书展与马来西亚海外华文书市因瘟疫停办,好消息是,新加披书展决定举办“线上周记”,黎紫书是其中一位受邀作家。

主讲人:黎紫书

朴实转身几许温情

“这小说为什么会出现黎紫书作品中少见的温暖呢?”她自问自答:“我想因为这小说有一定程度的‘现实主义’啊!现实就是──人活着再怎么陷于存在的困境,生活中总有明亮和温暖的时候,也总会拥抱希冀(即便只是偷偷地)。”

《流俗地》推出两个版本,一是台湾麦田出版社的繁体版,另一是马来西亚有人出版社的简体版。这让不少书迷难以抉择,甚至有人在网上做“meme”,这在马华文坛相当少见。

马来西亚作家黎紫书最新长篇小说《流俗地》出版的消息,在冠病蔓延的大禁足时期,振奋不少书迷。记者观察到身边许多关注马华文学的朋友,都争相分享这好消息,让人想起两年前旅台东马作家张贵兴《野猪渡河》出版时的盛况。

读者期待是为肯定

对读者的兴奋之情,黎紫书谦称那是偶然促成。她说,行动管制期间人们囿于家中,使得网上活动和反应格外蓬勃,新书一次过推出两个版本也掀起话题。

黎紫书并不认为这次风格转向是刻意为之的,而是意识到这是最适合这部小说的写法。

“当然,我知道这些兴奋里头,也确实包含读者对我的殷切期待。毕竟上一次出版长篇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身为写作人,很高兴看见这些读者一直都‘在’,没于这十年间的哪些时候放弃黎紫书。我们自己作为读者,不也会对一些‘资深作家’感到厌倦或失望,或因为别的理由,在走过某个神秘的转角后,不再追踪他们的新作吗?我写作已经25年,对此不是没有做点心理准备。所以,这次推出《流俗地》能看到大家的反应这般‘热烈’,我不仅感到欣慰,多少还被鼓舞了。我感觉到这些人对马华文学抱着期待,希望它更上一层楼吧。黎紫书在写作20多年后,仍然让读者觉得‘可以信任’和‘值得被期待’,我明白这有多难得;也可以把这现象视为对我的写作的一种肯定吧。”

黎紫书说:“《流俗地》里的人物命运确实有不少让人感伤的,但我处理这些伤痛的手法也许跟以前有点不一样。我没有用文字去放大它们,没有写成人物内心的淌血或嘶叫呐喊,而是让它过去了。是的,它们都过去了。书里的草民也就只是如此过日子,生存,走一步是一步,然后几十年便已如水流过。董启章说的‘改变’可能无关这个,他读过我的上一部中短篇小说集《未完.待续》,以为我会顺着那集子的路子走下去,没想到我却不是,反而以最‘朴实’的姿态出现,大出其意料。

“至于马华小说作品(尤其是得奖那些)多有强烈的历史企图心,也倾向用作品折射或探讨族群命运等等,尽管都是真的,但我以为这不是我们未能‘好好说故事’的原因。我觉得我们这一代写小说的人,对‘故事’都失去一种该有的敬意,甚至多少表现得有点蔑视故事。好像轻视故事,不把故事写好,就意味着超越或颠覆‘小说’本身,便算是创意之举。我觉得这种对待故事的态度,放到长篇小说的写作上就成了特别难以遮掩的缺点。那么大的一个躯体,要是没有一个够结实的骨架,没走几步便摇摇欲坠,最后也很可能坍塌垮掉。”

社会低层的马国史

小说中组屋原型——近打组屋,如今已油漆一新,配合成为当地旅游业的一景。黎紫书小时候在组屋附近的霹雳华小就读,常好奇地观察不同于她所居住的排屋的社区生活。成为记者后,她经常有机会到近打组屋采访,有时是因为那里又发生坠楼案件。据当地人说,组屋后来架设铁花防止有人跳楼,黎紫书形容“看起来就像堆叠得齐齐整整的笼子”,小说人物婵娟也这么想。

《流俗地》给人“返璞归真”的印象,这种转变对黎紫书也是意义非凡的,她在后记感慨:“黎紫书写小说25年,一直战战兢兢,以‘素人’自惭;直至《流俗地》完成,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竟然生起前所未有的自信,胆敢以‘小说家’自居了。”

《流俗地》获得台湾国艺会颁发的第三届马华长篇小说补助专案。在申请补助以前,黎紫书已经开始写作,原计划要写十七八万字,最后成品超过21万字。

写作长篇小说费时费力,国艺会的补助除了在实际生活上帮助黎紫书,更鞭策她完成作品。

黎紫书说:“《流俗地》完成以后,我把作品发给好几个人,中国大陆一个杂志编辑很快回复,说那是我的作品中最温暖的一部。后来王德威在为这书写的序论中,也说‘黎紫书为当代马华文学注入几分少见的温情’,我想是这点暖色调让那些熟悉黎紫书,或甚至放大到熟知马华文学的读者感到出乎意料的吧?我们的小说里,多是些找不到出路的人。飘流者;这头被日军凌虐,那头要与野猪群搏斗的村民;困在暗黑(并且总是下着暴雨)的橡胶林里的伶仃人家……这小说却最终让盲女看见光,一洗大家对马华文学的印象,也让这些揪着心在读的读者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时间:晚上7时30分至9时

当然,这温暖并不意味着小说是一派乐天阳光。盲女银霞一生艰苦,黑暗中她珍惜所有快乐的时光,最后还算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其他人物也都历经沧桑,很多结局也并不圆满。

不过黎紫书在写作过程中身体出现状况,胃酸逆流三天两头发作,她说:“每一次都眩晕呕吐,倒地不起……每一次病发躺在地上都觉得好无助,意志被不断啃蚀,想着是不是该暂停或者放弃。这种情况,之前写上一部长篇时也有过,但只有在小说接近尾声才出现;这一回小说写未及一半,它就来了。也就是有至少七八个月吧!”

《流俗地》新书发布会

与谈人:牛油小生

黎紫书说:“我这小说要写马来西亚低层社会的人们,用他们看似平平无奇波澜不惊的人生去折射马来西亚的历史。这一幢藏在记忆中的组屋从一开始就自然浮现。我觉得它是个最好的场所,一个社会的缩影。我选拣一个盲女去串起整部小说(她没有原型,完全是被虚构出来的人物),因为我要一个‘看不见’的人好公平地‘看待’和判断这社会上的人和事;不为人们的肤色和长相,甚至他们的宗教信仰所左右。失明说是一种障碍,但我们知道那个代表正义的司法女神,却是特地要蒙上眼睛的呢。”

从短篇《国北边陲》到长篇《告别的年代》,读者或可发现其中马华文学强烈的历史企图心,以及再现族群命运之野心。

小说结束在2018年509马来西亚大选日,银霞半梦半醒中迎接“新时代”。如今读来感慨万千。银霞的新生活似乎要开始了,马来西亚的现实世界竟发生“喜来登政变”。这些让人猝不及防的变化,是否勾起黎紫书续写银霞故事的想法呢?

过于悲情,是否阻碍了马华文学说故事的方式?

历史与族群的命运

她说:“今日看来,那个‘迎接新时代’,如梦似幻的小说结尾,比照如今的局势,真的令人感慨万千。现实老树盘根,可要比小说作者想的要坚固许多呀,简直胜过铜墙铁壁。像小说里众多蝼蚁般的小民,再强也只能每人献出‘一指’(马来西亚大选投票前,每个人手指都要涂上不褪色墨汁)之力,却是戳不破它的。至少,这一次,不行。但就小说的结构而言,我觉得它在2018年509那一个晚上打住,是完美的。至于509后,我不知道须要酝酿多久,银霞才有足够的事情可说。”

小说人物和故事有一些原型,但女主角银霞却是完全虚构出来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