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岁时,患过一阵子热疾。夏末秋初,气温骤降,我的脸充当渐少露面的太阳的角色,发红发热。好像有股火气在筋络里乱窜。猛的有一天溜进小腹,每次小便好像喷出的是蒸汽,大概这是夏意对我的依依不舍。
姥爷说,想尿的时候就得尿,这样憋坏了可不行。说罢,在炕头扯了块他的枕巾,二话不说塞进我的裤裆里,炕头的柴火味熏着我愈涨愈红的脸,“爷,我难受。”还未说完眼泪便在眼眶打转,同样都是排水,可这眼泪怎么就来得这么容易。
“别哭,眼泪擦干男孩子家的,”他手掌使劲儿一抡,又像磁铁相斥一般,在我脑后缓缓落下,粗手和我的短发相互打磨着,顺势往前一推,“走!爷给你整碗药,一喝就好了。”
跟着姥爷,从家走到河畔。纵使腿中夹着一条布,也要踩着日常的草垛,从一个蹦到另一个。
蹦了不出五六个草垛,姥爷的背影就被芦苇叶吞没了。阵阵沙沙声里时不时蹦出一两声势弱的蝉鸣,我急忙抓着裤子快跑冲入芦苇荡里。
“爷你在哪儿?”我左挡右拆地,拨开芦苇杆,循着“嘿咻”的使劲儿声摸索到了爷爷的脚边,叠起的芦苇根张牙舞爪,带着残留的泥土。“这就是,哎……”他又连根拔起了一根芦苇,“……给你的。”
明白我本性的他,还没等我上手拔时就吆喝着,“秋凉的苇子叶儿都韧了,割手! 你别动,来,帮忙把这抱回去就行。”
抱着芦苇根沿着来时的路回家,一路走裤子一边掉,满头又大汗,头在干的芦苇叶子上一顿乱蹭,几丝血迹也被渲染开来。
晚上,姥爷把芦苇根剪断洗净,加冰糖,煮成汤。姥姥把圆滚的糯米圆子往我的汤料里放了几颗。弟弟妹妹的碗里是红糖核桃汤圆儿,这是不让我吃的,说是性热,会加重我的病情。我不是很了解地听着照做。也不了解为什么老家的中秋会有吃汤圆的习俗。
月亮升起,凉意刺穿蝉翼一般薄凉的夜。
不懂老爷是赤脚医生的往事,不懂芦苇根清热利尿的药性,不懂夏末的凉风会慢慢把人都吹散。在那个月圆的晚上,我只是捧着一碗汤药,为什么时候才能取掉裆里的枕巾,而一阵发愁。
(四之一)

编按:“姥爷”,中国北方大部分地区对外祖父的日常称呼,即母亲的父亲;南方地区则称为“外公”。

从古到今,经典或流行,月亮是无数创作人的灵感。今年中秋节(9月13日),邀请在籍学生借月亮发挥才情。文体不拘,长短不限,电邮到zbAtgen@sph.com.sg或邮寄1000 Toa Payoh North S318994,注明“《取火》:当时的月亮”。
你心中的月亮,是月光下独舞,还是月缺星星衬?——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