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下去,即刻要拉扯Georgia O' Keeffe上场了,她也是被打成明信片一族的,可巧大半年前泰特现代美术馆也轰轰烈烈办过大展。这样漫无目的兜进画坛,原本打算写的雨中溜达恐怕只好名副其实泡汤,抛离笔记本上草草涂下的几行字,弃初衷若敝屣,虽然这真幸福,顺着笔不着边际走到哪里是哪里,正如暴雨中坚持去湾仔克街吃一碗白粥一只咸肉粽,任性而快乐。

如此强劲的雨势,真是久违了,连“倾盆”也不足以形容,必须动用“地裂山崩”才算传神。而且连续下了三天,有那么一刻,撑着伞站在中环一幢大厦的墙角暂避,只觉得天上哗啦啦的水永远不会停止,从今以后,每天都要在百分百潮湿中度过,活进了科幻小说改编的好莱坞电影。

不由得想念巴黎家中那两件日本买的斗篷雨衣。是个专攻年轻人市场的牌子,两年前临起程朋友D传来图片,委托我逛街时替他留意,典型处女座的指示非常清晰,要净色的,要前排扣钮的,讲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结果遍寻不获,反而见到图案斗篷漂亮极了,忍不住买了一件给自己,隔一年又多买一件浅土啡色的。便利单车骑士的设计,前幅特长,披上身在微雨中穿街过巷自觉飘飘欲仙,站在橱窗前欣赏倒影,十足60年代琼瑶笔下所谓的“臭美”。不过也大概只有巴黎的春末夏初才能穿,香港盛夏二十几三十度的气温,塑胶面料对用家完全不友善——长年炎热的南洋更加想也不必想。

三月去历史博物馆看玩具展的一天也下雨,白帆布鞋沾了泥变得花斑斑,事后懒得清理,厚着脸皮笑称有Jackson Pollock滴滴画风味。那批美国抽象表现艺术家,向来不特别喜欢,但因为耳濡目染,竟产生盲婚哑嫁式感情——毕竟是初到加州时接触的,有种“识于微时”况味,淡淡的温甜在所难免,心底保留酥软的地段。月前伦敦皇家学院有个回顾大展,拖了两天,终于决定不看,多少有点近乡情怯;历史翻过的一页,狭路相逢无可奈何,刻意一头栽进去倒不必客气。

可是这次忽然听闻白方盒画廊办小型Wayne Thiebaud展览,却连忙赶了去。和波拉克他们约莫同时,画风南辕北辙——正确的说法是东岸西岸,内战没有打得成,一样水火不容狗咬狗骨。他的颜色总是那么鲜明,画的且是蛋糕和糖果和雪糕,无忧无虑像儿童乐园,装饰性太浓,评价自然较低。因缘际会挤了进普普殿堂,风头又远不如安迪沃荷,人家不但早登仙界而且徒子徒孙前呼后拥,他仍然孤家寡人在尘世兜圈子。也画半抽象的风景,名气亦不如同属加利福尼亚派的Richard Diebenkorn,朋友A就完全不买他账,称之为明信片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