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运气这回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一辈子从来没有中过奖的最清楚,老来渐渐看通看透,唯有祈祷命运之神不要表演幽默感,忽然来个啼笑皆非的一百八十度扭转。

与《明月几时有》剪刀手S小姐茶聚,既入城隍庙,当然企图求支好签,死缠烂打盘问的结果,起码证实了霍建华连场好戏被删得七零八落的浪漫想象纯属子虚乌有。散会后忍不住专诚翻出《烬余录》重温,作者阐明“与香港之间已经隔了相当的距离……至少提到的时候不至于语无伦次”,今天细读业余护士看似漫不经心的独白,竟比什么时候都动人,许多许多“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刹那”,凑成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喟叹。“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写得太好了。

香港某位朋友这方面成绩也不弱,放假旅行频频和恐袭有个约会,不过他往往比行凶的狂徒早到一步,玩完玩罢打道回府,背后才鲜血四洒,对脚头素有研究的观察家立即发表心得,规劝他天天用柚子叶洗澡,可惜未被接纳,继续担任恐袭先知角色。

报载澳洲一名26岁女子,最近欧游接二连三碰上恐袭,不论落脚伦敦或者巴塞罗那,都与驾车撞人的司机不期而遇,围观者得闻她出生入死有惊无险,禁不住翻翻白眼质问:怎会那么巧,每次都不偏不倚在案发现场溜达,难道有份参与策划乎?

数月前许鞍华的《明月几时有》盛大公映,有识之士从书堆翻出张爱玲私人前线报道对照。她散文之中我很少重读这篇,因为字里行间藏着太多小时候对战火的惘惘恐惧,不愉快的回忆可免则免。天真的读者勿以为本人见识过二战枪林弹雨,那些滋润恶梦的素材并非亲身采摘,而是犹有余悸的老人家一遍一遍倒述留下的精神遗产,如何拖男带女走难,如何从省城登上南下的轮船,教温室小花提心吊胆,说不定几时玻璃屋的梁柱就要应声而倒,不得不遭受外面雷电的摧残。

头头遇着伊斯兰国瘟神的澳洲妹坚定表示绝不龟缩,就算妈妈声泪俱下哀求,也不会取消旅游计划,其烈女本色教人肃然起敬。张迷当然想起写香港三年零八个月的《烬余录》:“同学里只有炎樱胆大,冒死上城去看电影——看的是五彩卡通——回宿舍后又独自在楼上洗澡,流弹打碎了浴室的玻璃窗,她还在盆里从容地泼水唱歌,舍监听见歌声,大大地发怒了。她的不在乎仿佛是对众人的恐怖的一种讽嘲。”可是处变不惊有什么问题呢,难道慌张走避才是上上策?

十多岁看欧美战争片,《最长的一日》和《巴黎在燃烧吗》无动于衷,黄面孔主打的《虎!虎!虎!》却触动那条脆弱的神经线,立即唤起50年代粤语片简陋粗糙的画面,白燕吴楚帆们飞砂走石底下逃生,重叠梅绮现实中的不幸——道行不够,张女士“不愿意看见什么,就有本事看不见”的绝技没有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