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蓝蓝的天地还是大大的地山还是高高的山水还是清清的水
左脑清清嗓子,开始盘问脸色依然苍白的胖子:
“确实从没想过。”
这下可好了,阴阳人花絮新闻既给沉闷的审讯增添看点也留下线索,于是,焦点转向冠状病毒看中胖子帕罗,除了肺活体是传统中标的靶子之外,胖子身上哪处出现了病毒可钻的漏洞?安排胖子到庭上作证,或许也会触发一干病毒嫌犯的情绪,像阴阳人一见到拖鞋情不自禁地亢奋,成为下回审讯庭的看点。
庭上,左脑如此推断,胖子帕罗虽确曾想象过,也像剧中人那样咏叹人世的爱恨情仇。但它不过是个器官活体,希望科罗娜公寓器官引以为戒,莫蹈覆辙。
听完歌,鼻咽喉心里明白,是科罗娜公寓里肝胆两兄弟,为胖子帕罗缝制这满怀悲情的一袭长袍。
胖子帕罗从此不知所终。除了鼻咽喉那晚见上最后一面。
“哦哦。”左脑说话惯常带个“哦”。“你不也喜欢听《今夜无人入睡》吗?”
心脏博士向来不对非果陀研究课题发表意见。
上庭前一晚,鼻咽喉悄悄去探望胖子帕罗。
除了鼻咽喉,胖子从没和其他人谈过音乐,所以有些迟疑。它心想《你冰冷的小手》,嘴吧却说:“斗牛士之歌。”
“哦哦,你不认为这梦和音乐有关联吗?”
“听说你爱听歌剧和音乐剧,喜欢哪些经典歌曲?”
胖子转头去看被告席上的病毒,有个病毒突然伸出头顶的长耳,从远处看像一把大喇叭;有两排犬牙磨着发出刺耳声音,让帕罗明白了梦境是怎么来的。梦中唱歌的应该是那个阴阳人病毒,正乜斜着眼角瞅它。那三只眼睛让它想起梦里的凶恶面相。
鼻咽喉很惊诧,它只知晓胖子帕罗爱听歌,从不曾听说会唱歌写歌。
后后冠病时代之前,病毒不只存在空气中,也存在一切看似不可能藏匿的角落,这次竟然利用做梦来传播。怎么在梦境里隔离病毒?那已经不是一米距离或百米距离的安全认知。弄清楚病毒是这样惹上胖子的,立马网上就贴出海量贴文,虚拟关于梦的种种防疫设想。所幸的是,胖子毕竟只是个活体而且病情被发现得早,穿山甲防疫中心发布了一个公告,劝导所有人不必惊慌,暂时不做像《悲惨世界》的梦,不唱像《悲惨世界》的歌,若有人不小心梦了,那也没关系,只需注射一剂“忘情水”,保管不让病毒沾边。
“哦嗯嗯。”左脑清清喉咙:“你爱听赞美爱情,同情弱小,向往美好人生的音乐,你也做这样的梦吗?”
右脑却有不同意见:无关乎活体不活体,没有证据证明欣赏音乐就该死。
后后冠病时代穿山甲防疫工程司法部对四个冠状病毒的审讯,效果并不是原来预判的那样,病毒嫌犯一见胖子帕罗就扰扰攘攘,说“闻到了三层肉夹芋头的味道”,亢奋一阵就安静下来。
我飘啊落啊
四
秋风斑斓闪亮为刹那金黄一路相伴多少肝胆弟兄
我飘啊落啊
天那么的蓝而蓝地那么的大而大山那么的高而高水那么的清而清
“那不是我要做的梦。”胖子轻声回应,它想左脑其实已掌握情况。
审讯结果当然是病毒嫌犯罪名成立,执行处决符合人“党”的司法条规,但还是有人举牌在庭外示威,认为处决不人道。
“哦。”左脑又问:“你说说还喜欢哪几首?”
胖子一脸憔悴,无辜而茫然的神色,叫人心酸。彼此之间都有预感,却都不愿把话说出口。胖子在斟酌,鼻咽喉也在踌躇,相互同时发声又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止。片刻无语,胖子从衣架上拿出一袭长袍:“明天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无论魂归何处记得我曾是呼吸过世界的一片叶子……
审讯场外,阴阳人病毒话音未落,在线立马挂出无数“阿姐”牌“奶娘”款的衣裤鞋帽网购平台,几乎全球库存被一扫而空,新订单源源不绝,扫货狂潮一点也不比在前前世代抢购罐头的吃货们“下衰”。印着惟妙惟肖半阴阳病毒头像的时尚衣物,不只是人穿,猫狗也穿,让研究数字经济专家学者们充分见识了人类与病毒共生存“无中藏有”的供给侧风行效应。
今日的树梢
日后,科罗娜公寓来了个新肺活体,谁也不晓得它的底细。后后冠病时代,虽不用明火枪炮,但暗里的争战来自各种复杂程序的代码。此前像胖子帕罗那样有名有姓的活体故事,有人评说不过是小说家的“谎言”。
不过,网上有人立个无名冢,刻着“我已飘落无人知晓的角落”的碑文,后署“后后冠病岁次庚子春”。
昨天的树梢
鼻咽喉觉得胖子帕罗不就是一个3D升级版高科技打印复制的器官活体吗?哪来那些劳什子的七情六欲?但它只能默不做声。前面不是也说过吗,所有人眼睛盯住胖子帕罗登场的关注度不亚于总统竞选造势大会。
(文接上期)
只见乳白色长袍前襟上布满金黄色的落叶,随着点点滴滴凉意的秋雨,飘落淙淙的一道流泉之上。
胖子沉默。它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法躲过电眼。
(下,续完)
做梦?胖子不做梦,它是个乐天主义,躺床就入睡,一觉到天亮。但一经左脑点拨,它恍惚间记起曾有过一次,梦里有人唱《我曾有梦》,它仿佛也身处牢狱中,有三个蒙一只黑眼罩的凶恶脸相轮番压到眼前,挡着视线使它瞧不见黑暗中的歌者。歌声起起伏伏,时断时续,女声夹杂着不该有的男声,而且有背景音乐,好像牢底有个乐团,它听那首歌唱到“我们也经不起那狂风暴雨”,登一声像是一把提琴断了根弦,然后仿佛是自己死劲磨牙醒来,察觉体内有东西爬动。
“我的太阳。”胖子心里浮起《悲惨世界》,它也不明白为何言不由衷。
胖子回到沙发床上,盘坐若一尊罗汉,吐出沉沉的嗓音,让鼻咽喉忍不住地偷偷抹泪。
“好看!”鼻咽喉完全明白胖子这袭长袍的含义。胖子转过长袍,背面有字,帕罗说我写的歌你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