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一道阳光如利剑直刺穿云层落在吐着水的鱼尾狮。天空的白云低低的,好像随时会崩塌下来。那仅有的几道惨白的阳光显得如此珍贵稀有。新加坡河面浮着白雾,透露出罕见的低温。很难想象在赤道会有跌破20度的时候。这样的天气丝毫没有打扰人们出来庆祝元旦的兴致。倒数疯狂后留下垃圾、呕吐物,个个丑态百出的醉客,说不清数不尽的匪夷所思的怪事。经过整夜的喧闹和荒诞不经,留下的只有沉静。当然还有群摸黑就在各处,默默的赶着在天亮前恢复丁尘不染的花园城市神话。

“我才不会这么傻,怎么说这支手机也是最新款,摔坏了得再花钱买。”

最后父亲心平气和的叫他坐在对面的沙发,还用柔软的身体语言似乎有意缓和气氛。他非但没有感受到缓和的气氛,反而觉得异常紧张内心的惊吓指数爆表,脸上还是保持——木无表情,不是没考虑过来个无辜面孔,但最终因害怕弄巧反拙而放弃。他尽量把焦点放在父亲头颅后的那盏正努力在泛着温暖黄灯罩着美丽某种百花玻璃的LED灯。唯有这样他才能跟父亲有眼神接触,至少不会又被骂没礼貌或孬种不敢直视别人。为了维持面部的表情不被内心的恐惧影响,他尝试努力的回忆买这盏灯的事。当然那是平常不过毫无故事的日常事件,他不情愿的跟着父母到马里士他路沿路的店铺逐间看灯选灯。马里士他路沿路都是旧楼房,不外是灯饰店、肉骨茶店和廉价的钟点连锁酒店。他的父母似乎乐在其中,他可是完全不耐烦于这种无聊的所谓家庭活动。他不是没有尝试拒绝参与,觉得不如在家对着电脑,但他还来不及开口(还好没有来得及),父亲的一个眼神就把他震慑住而闭嘴。

红龙看见窗外原本的绿意盎然变幻成银白色的世界,他只在电视上见过此种景观,这使他不住的揉眼生怕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就在他一顿胡思乱想间,父亲说了一句他几乎错过的话。

志皱起眉头。这些人到底有完没完?看看手表刚好七点,是他们该打扫干净的时候。城市里的男女醒过来看到这些脏乱,到时候投诉就会如潮水般涌进来。

路上只有几辆车缓缓开过,不见车顶亮着灯的德士。电召德士没有任何结果,她才从酒店走到大路边试试运气,没想到还是没有。她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不到那些平时跟在她后面转的男人,更不用提那些整天姐姐长妹妹短的知心好友。在这样开年的第一天,大概都玩闹了整夜,都在睡梦里,听不到她的求救。

红龙的母亲叫他来客厅,催促了好几次他才不情愿的从房间出来。当他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父亲和母亲,两人的脸色铁黑,整个空间的气氛凝重得他不敢移动地伫立在房间门口张着嘴出神。母亲这时候火上加油的告诉父亲,你看他每天都这样畏畏缩缩的躲在家里。最后还要转过头狠狠的看着他丢下一句没出息的样子。他心里打了个问号,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父亲把视线从电视移到他身上,再上下扫描他每寸暴露在外的身躯,他急速冻结几乎无法呼吸而感到脑袋缺氧,妨碍了正常的思考。维持几十秒的扫描对他来说是缓慢而深刻的,他能感受到父亲每个投射在他身上的焦点,更能看清每个焦点的相关表情、眼神和肢体语言(再微小的小动作他都能察觉),还有其背后的意义。

“小姐,你还好吗?”

我还特地在说拜拜时用上她的名字以确定我还没忘了。就当我还在得意我或许只是健忘,只要下点功夫就没问题,她乘搭的德士消失之际关于她的资料在我记忆里也无影踪。我伫立在布业中心前失神的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努力的挖空任何记忆体寻找她的影踪。走道上开始有行人来回走动,我突然觉得眼前一切景物都要崩裂成碎片。布业中心对面旧店屋翻新成的崭新酒店还呈现马赛克化的情况,一闪而过又恢复正常,然而频率却不断的加快,触碰了脑里的某处神经而感到晕眩。

“热茶留给你吧。小姐,你还是快点回家吧。”志说完就骑上脚踏车离开。

气温更是降到零下。

“你长大了,下个月起没有零用钱了。”

这样的天气丝毫没有打扰人们出来庆祝元旦的兴致……

突然心里有个悸动,感受到某种物体飘然落在屋外各处,随着降落地点而发出大小柔重不一的声响。

2020年的阳光如利剑直刺穿云层落在吐着水的鱼尾狮。天空的白云低低的,好像随时会崩塌下来;那仅有的几道惨白的阳光显得如此珍贵稀有。新加坡河面浮着白雾,透露出罕见的低温,很难想象在赤道会有跌破20度的时候。

坐在床上捧着打开的沙丁鱼罐头,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说不上美味但能填饱肚子停止饥饿的信号不断的作响。床头上天花板垂下的放映器把影像打在床头对面空白的大墙上。此刻显示的是他在玩的一款模拟世界的游戏,我就是主宰,创造一个文明来跟其他有电脑智能控制的文明来对抗。此刻我选择的华夏民族正在我的领导下进行建设文明进步所需要的各种硬件和条件。这款游戏也有线上版,能跟其他网上玩家来竞争,但此刻我只想独自沉溺在我自己的小世界里。

玛丽一袭短裙和低胸薄纱上衣,看着她只能产生性感两个字。现在她可非常不好受,冷得直哆嗦,恨得直咬牙,眉头深锁两眸喷出烈焰。

最终他也只是用很细的声音说了个字:“嗯。”还附送个点头加上个坚定的眼神作为回应。他起身蹑手蹑脚走回房间,尽力显得刚才的对话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他疲惫得连抬起腿再放下也得集中精神才能如常的完成。当他顺利的把房门轻轻的阖上,他用尽体力的最后几滴精力,只能任由身躯跌坐下然后瘫倒。脑子里翻腾着各种断裂破碎的片段,无法拼凑成任何所谓的想法,更整理不出任何头绪。最后他还是决定躲入线上游戏里的安全港,那里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外貌、想法、行为,甚至略嫌笨拙的肢体动作进行批判或攻击。如进入湖底,断绝其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和影像,仅剩一种巨大水物体发出的低鸣,根植入耳里钻进脑子,剥去思考只有那里的原子晃动的声响。

小说探索⑤

我醒来时就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改变了。说不上改变了什么,一切看起来如常得诡异,心头一直涌现慌张的剧烈不安。我仔细观察房间的每个细节,试图找出改变的部分。还是窄小的房间里放了张我正躺着的单人床,仅剩的空间就容得下个两门高及屋顶的衣橱。我用力的聚焦在点禅味简约设计的深褐色衣橱,把每寸眼膜接受到的影像跟记忆里的花色做比较。当然此作业非常吃力无法持续太久,更不要说记忆有多模糊和不可靠,所以当然也得不出任何可信的结论;只好转移视线审视棉被自然形成的纹路,自然没有可信的结果。尝试站起来到镜子前审视自己的脸,任何对脑袋的移动都换来里面的剧烈旋转和摇晃感,以致胸口发闷口腔里含满唾液,苦腥酸性的胃汁由食道涌到喉间卡在那里进退失据。最后只好继续躺下来,陷入稍微显软的床褥,仰着头紧闭双唇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又妄图在那里找到改变的证据。

这名素未谋面男人给了玛丽莫名的安全感,她不再惶恐不安,原来的怨气也消失,好像这些负面的情绪从来根本没有存在过。可是飘下的雪花此刻如此不真实,仿佛是修图出来的效果。

下雪了,没错赤道小岛下起大雪,白色的雪从天而降下。

志是创作神话工程的一分子。至少在鱼尾狮公园附近都是他在负责。这项工程的难度非局内人能了解。他深切的知道这是份多么吃力,却从来得不到该有的感谢,更别提物质补偿的工程。志叹了口气坐在石灰地上休息。他预料元旦前夕的倒数会很忙,今年却超出他的预料。他刚处理完一群年轻男女在汽车天桥下脱光要做爱的事故。他手下的清洁工人到现场打扫时吓坏了,赶紧通过对讲机向志报告。志能做什么呢?他也只打电话报警然后赶过去。这种事也只有警方能处理,之后清洁工才把现场清理干净。那群男女留下各种污秽物还真是让人头疼。之前一个男人喝多了就到处拉屎拉尿,搞得他管理的区块乌烟瘴气,他急着在被投诉前调动工人还有器具清洗。

“嘟。嘟。”对讲机呼叫志。

“老天,五在那里看着。我会派人过去支援你。”

热茶到玛丽口里化为暖暖的气体融化她体内的结冰,也像钥匙把她颤抖的开关给关上。她从来没有为了件臭臭的破外套和几口苦涩的热茶如此感动。身上的名牌物件没有一样派上用场,没有一样曾给她如丝动容。

今年的元旦前夕异常的冷。看看手机上显示室外气温是18度,在这赤道小岛简直是冬天,还好志的老婆要他带外套,不然现在可要受寒。他从保温瓶倒了点热茶喝下暖暖肚子,远处不时传来喝多的人的各种怪叫。只要不在志管辖范围内,就算有死人塌楼也不关他的事。对他来说把工作保住,每个月有工资发,能维持他家的开销,他就满足。尤其是他的宝贝女儿快要上大学,他更需要这份工作来供女儿念书。

玛丽气得想摔手机,还好她在手机就要离她手之际紧急刹车停止动作。

“五,这里有个男人昏倒在地叫不醒,到处都是呕吐物和屎。”

“什么鬼天气,什么烂男人。”

当最后一个音进入他的脑神经线路,激发了各种连环效应而无法应付,他却直视父亲的眼睛。他看到父亲眼里射出的坚定,这样在他脑里引发连串的反应。是拍案抗议?还是起身转身离去?还是……

志把保温瓶收进包里,望着厚厚云层后只露出丁点的太阳,看来是个阴霾的日子,或许一会还会下雨。他打电话向管区附近的警局求助,伸了伸懒腰就跳上脚踏车疾驰往第五区。

我看着窗外鹅毛般落下的雪花,心里受到强大的震荡

我的夜晚不属于睡眠,是一天的开始也是开工的时候。我用在膝上的键盘发出指令把墙上的屏幕转换成另一架电脑的图形输出,其实也是台在不知何处或几万里远的云计算机。接上后从屏幕后第一个弹跳出来的是短信通讯软件的窗口,至少有二三十个都在闪耀试图得到我的注意。在最上面的是最重要的那个,我老板发来的短信,用30号的字体加上红色的颜色写着“紧急!”,不管他在哪在做什么,他一直毫不费力的保持着此项纪录。这样的沉默比被他臭骂更难受,有点忍不住要再发个讯息去询问,几经思考还是一动不如一静。曾经有一次也受到所谓此等紧急讯息,我急到丢下快到嘴里的美眉火速回办公室,结果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软件缺陷(software bug),在软件缺陷会议里大家都同意在推出下个版本才解决。我还是按捺住自己的脾气,毕竟我的EQ算是颇高。

“五,呼叫老天。”对讲机里传来远处的声音。

红龙低着头低语重复唱:“地球倒转了,赤道变北极,动物园里的北极熊冷死了。”

我们跟着迷失的小岛慢慢的死去,然后被自然所吸收回到自然中。

我两颊流下热泪,只因为她答应过我当赤道大雪,她就会回来。

好的小说是个深不见出口的隧道,经常以九拐十八弯的姿态伸展。在途中有几盏灯微微发亮,或许添加几许温暖或许徒增诡异的迷惑。也能在某处巧遇某个节骨眼,静静的在旁听、看或感受个中滋味。不是每趟旅途都必需有出口,在某个点上你或许领会作者苦心建构的初衷,就可以瞬间离开。小说无需任何意义,特意的意义毫无意义。当读者心灵某处跟小说文本出现谐振,小说的意义才会浮现和产生。

“难道是末日了吗?”玛丽莫名的恐惧在心里激荡。

实在太冷了,风刮过皮肤钻入骨里,在内里搅动留下刺疼隐隐发作。温度缓缓下探,完全没有停下或升高的意思。玛丽四处寻找能避风的室内,她试过打开滨海艺术中心的玻璃大门,都紧锁不得而入。她最后只能躲到附近跨河大桥下暂时避风。避得了风却无法逃避无所不在的低温空气,玛丽依然冷得直哆嗦,身体不由自己的颤抖。

眯着眼看看窗外,缓慢的扫描装在窗框里的灰色天空。不晓得自己在寻找什么,直觉告诉我破绽在那里,有点像玩“找出不同”游戏的感觉,只是应该要有用来对比的原画似有又无。在窗框左上角的那朵云有点古怪,轮廓太清晰太整齐,有明显的人工的凿痕,非常可疑;眨眨眼再看又觉得不就是一朵普通的云朵,就是那种因水蒸气在大气层里聚集形成的自然云朵;外形像条鱼又像某种其他的物种,就是那种要是此刻躺在绿草地上仰望白云的那种大白云。哦,在窗框边缘那颗泛着金黄光的太阳有点可疑。不是吗?看看那些直射出来的黄金色光芒,是不是太造作了?感觉画工也不太高明,处处都是破绽。

怒吼毫无帮助,顶多发泄怒气。

“混账,现在马上立刻都绝交!”

志把身上的外套罩在玛丽身上,替她把外套的拉链拉上,不然冷空气跑进去。“喝点热茶吧。”

张国强小说小说 小说无需任何意义

当他察觉父亲的嘴唇就要张开时,紧张得想要呕吐,胃酸倒流穿过食道拍打他的喉间,舌头开始感到辛酸苦涩的味道。他在脑袋里模拟好几个父亲说的字句、语气和他的反应,他甚至在百忙中命令眼睛用眼角收集父亲两只手掌的位置和状态,要是有任何拍桌子或动手打人的动作,他就必须启动早就拟好的几份备用应对方案还行。没有、没有、没有……是他一直收到的讯息。

乌节路下着大雨路人稀少也行色匆匆,酒吧内冷气猛吹让人有到了冰窟的错觉。热情澎湃和快节奏的舞曲点燃室内看不见的火焰,源源不断提供的各色含酒精饮料更是火上添油。也不知道是因冷得取暖或是热烈得宣泄,男女的躯体都在贴近以各种动作做所谓的舞动。空气里都是烟臭味(虽然室内禁烟),还有点点滴滴的酒精气味,女孩身上发出的香水和胭脂味。当我们三人在半个小时消化一个Tower的啤酒的时刻就是奇迹发生的时候,我看到她(不是那个离开我的她,是个不认识的她)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用食指告诉朋友们,她长得好像她。朋友们不知是因为吵杂的音乐而听不到我说的话或没有兴趣,反正他们只是扭曲着嘴脸口里跟着播放的歌曲念念有词。我把朋友拉近,食指指着她然后在他耳边大喊长得好像她。终于引起他的注意,用眼角瞄了她后就换上诡异的笑容,也去把另外一个朋友拉过来在他耳边念念有词。他们两人讲完后就一起看着我笑,然后拍拍我的背脊好像解开在我背后的铁链似的,一起喊:“去吧!”我得到指令倏的往她的方向前进,不理会在我们间的层层人墙,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把我们隔开。

为了确认我至少不下十次问她的名字,花了一番心思默记。更仔细的端详她的外形,耗费些许心力刻在记忆里。就如现在我无法向你说出她的名字,也无法形容她的外貌,我完全把她忘了。你或许会质问我可能压根都没有动到感情的部分,所以复制过程可能有误。我敢保证当我看到她时,我当下愿意为她当场死去;能感受从心里深处涌出对她的思念(至少我敢保证在当时是如此),如巨浪般打向我使我无法自己。

嘀嘀嘀。玛丽的手机响起,来了信息。“钱已经转进你的户口。我不再需要你的服务,不要再联络。”

“你冻坏了吧。”

“老天在,五讲吧。”志拿起对讲机有气无力的回答。

玛丽睁眼就看到扶着脚踏车的志。她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