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对爱的满足与向往

南大生记得凯里尔

数月后,凯里尔发现依然摆脱不了宗教。在《祷告》一诗中,他又写道:

那个身躯/在流血/在流血

凯里尔完整的作品在他逝世后才由他人收集出版,功劳最大的是雅新。

伤口也愈合了/我感到喜悦

我不停地呼唤他/他终于来了/我们面对着面/我胸膛突然燃烧/所有的办法都无法将他熄灭/我满身大汗、我不愿被奴役/是的,这是/我们决斗的战场/我们在互相摧毁/一个在辱骂;另一个发狂

凯里尔的诗歌发表在许多刊物,临终前才出版诗集《狂风混杂着尘埃》与《锐利的砂石与被损害的和绝望的》,《三个命运的吼叫》是凯里尔与“独立艺术家场地”的两个成员里怀·阿宾和阿斯鲁·沙尼出版的三人诗集。

时间明亮地反映在眼睛/海洋也改变了容颜

西方文坛对凯里尔也颇为重视,不但有专门研究,还有他的诗歌全集的英文译本(1970年初版,1993年重译并再版);译者是美国学者兼著名诗人波顿·拉斐尔(Burton Raffel)。研究马来文史的新加坡华裔学者廖裕芳也与印尼文学评论界的泰斗雅新(H.B. Jassin)合作,于1974年将凯里尔的诗歌全集以印英双语在新加坡出版,可惜当时并没有引起新加坡人的注意。

《不相称》写道:

接触印尼现代文学的人都知道凯里尔,也读过他的诗篇。他是印尼现代诗的代表人物。他的新诗,有人说是“现代诗”,影响了他之后的整个印尼诗坛,其影响力至今仍在;印尼诗坛直到现在还没有人能超越他。

凯里尔的铜像屹立雅加达市民族纪念碑公园(Monas),以及爪哇几个大城市供人凭吊。2012年11月22日,40位印尼诗人在苏岛北干巴鲁集会,将凯里尔的冥诞(7月26日)作为“印尼诗歌日”;后来,也有人在网上把凯里尔的逝世纪念日(4月28日)作为“印尼诗歌日”。如今,印尼有两个民间选定的“诗歌日”,两者都与凯里尔有关。

我们最好还是将/这爱之火灭掉/因为你并不会怎样/独有我一人被烤成骷髅死亡

回忆,回忆我们吧!/剩下尘埃掩盖着骨髅/我们成百上千地横陈在加拉横与勿加西之间

在《加拉横与勿加西之间》,他写道:

那个身躯/在流血/在流血

凯里尔是个多情诗人,同许多才女交往,也曾暗恋其中一人,但没表白,因为他好像没有成家的念头。他喜欢到外头留宿,过自由的生活。日本投降后一年(1946年),他认识西爪哇一名叫哈波莎的姑娘,终于与她结婚,并有一个女儿,但是最后还是以离婚收场。

将翻译诗当原作

当我们擦肩而过,/尘埃飞扬/我走得更快,没有回头/生怕又会看到那可怕的伤口

我是一只没被驯服的野兽/被他的集团遗弃/虽然枪弹打穿我的皮/我依然会横冲直撞地/狂奔、/狂奔,/一直到疼痛销声匿迹

有关凯里尔的研究,在印尼的学术论文为数不少,包括阿里夫·布迪曼的《与凯里尔相会》、胡仙·尤努斯的《凯里尔的语言》。

印尼学校的文学课本收录他的诗篇,他的诗歌是许多朗诵会上的“宠儿”。他诗中的名句常被人传颂:例如“我要再活一千年!”“我是一只没被驯服的野兽”“生命只是失败的拖延”“一次有意义,之后就死去”“我们只是横七竖八的骨髅”等等。

在《枉费心机》中,他道出没有付出真心的爱情:

1945年流派的先驱

凯里尔很早就开始诗歌创作,但是我们如今能看到凯里尔最早的诗,是在1942年写的。他的生活经历,往往表现在他的诗作中。当时的印尼诗坛,在语言与形式还受到马来旧诗体“班顿”(俗称“马来四行诗”)与“莎丽尔”(马来叙事诗)的影响。 凯里尔因为受西方现代诗的感染,大胆地创造自己的语言,也常用西方的典故,表达内心世界,不再拘束于传统与形式,开始了印尼诗歌的大革新,写出印尼早期诗人不曾写过的诗篇。凯里尔的诗至今还有人欣赏与仿效。

凯里尔走了68年,但是他的诗歌还是被许多印尼人传诵;人们似乎从凯里尔的诗歌中得到他们寻找的东西。凯里尔的生辰忌日,也变成了当前印尼文学界庆祝的“诗歌日”!由此可见其对印尼后世的重大影响。

凯里尔创作年代,是个动荡的年代。他经历荷治时期、日治时期以及印尼独立战争时期。这些背景给他丰富的写作素材。虽然如此,他的诗歌里,最多的还是有关生活、爱情、性欲、信仰、生命与死亡的探索。此外,他的个人主义精神异常浓厚,每每展现在他的诗作中。他最为脍炙人口的是《我》:

受西方文学影响的多情诗人

凯里尔在1922年7月26日出生在苏门答腊岛棉兰的一个回教家庭。父亲是个州长,母亲是家庭主妇。家教严格,没有自由。像一般的荷印殖民地公务员,凯里尔被送进荷文学校,所以他懂得荷文、德文和英文。年轻时开始接触西方文学,学生时代开始写作。18岁(1940年)父亲送他到雅加达继续念中学,住宿亲戚家中。这位亲戚就是后来成为印尼第一任总理的沙里尔。

在六年半的写作生涯里,他总共完成70首原诗,六首根据外国诗重新编写的诗作,12首翻译诗作。他最多产的年代是1943年,共写29首原诗,其次是1946年,写了15首原诗;最少是在1942年,只写两首,1945年也只有三首。从诗歌的数量来说,凯里尔不是一个多产的诗人。

凯里尔在印尼宣布独立后当了《策略》杂志文化版《场地》的编辑委员(1947-49年),也曾出任《局势回响》杂志的编辑委员(1948年)。他在编辑《场地》时,曾经与其他印尼诗人、画家与艺术家组织非正式的“独立艺术家场地”,主张为独立的印尼创造新的文化身份。凯里尔在这方面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及他的优秀诗作,使他被誉为“1945年流派的先驱”。

凯里尔追求自由生活与思想的人生旅程迂回曲折。他本来生活在回教气氛浓厚的社会里,然而,他不愿受宗教的束博,所以被“他的集团遗弃”,又受到流言斐语的伤害。在挣扎中,他又想起上帝。《在回教堂里》他写道:

我被爱神诅咒,/爬上盲墙/没有一道门为我敞开

政治诗受印尼人喜爱

远离严厉的父亲,获得自由的凯里尔像脱缰野马,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连课也不再上。他没有固定的工作,整天博览群书,和雅加达的文人与艺术家亲密来往,也与三轮车夫、娼妓打交道,又与印尼民族运动领袖有密切的来往。当人们问起他的职业时,他说:“我是一个诗人”。

记得我在南洋大学念书时——那是50年代末60年代初,也有将凯里尔的一些诗作试译成华文,1960年6月由世界书局以马华对照的形式出版袖珍本。当时新马社会读马来文的风气还很盛,我的那本小册子也因而畅销。当时由于文艺晚会或者诗歌朗诵的节目,经常有人朗诵凯里尔的诗,所以许多喜欢文学的南大生,都会记得凯里尔的名字。

加拉横与勿加西是西爪哇的两个小镇,印尼游击队曾经与荷军展开激战,《加拉横与勿加西之间》至今仍是受印尼人喜爱的诗篇。

我们横陈在加拉横与勿加西之间,/不能呼喊“独立”,也不能提起枪杆/但是,还有谁没听见我们的怒吼?/有谁没看到我们前进,毫无畏怯?/在这寂静的夜里我们告诉你/如果心灵感到像滴答的钟声一样空虚/回忆,回忆我们吧!/……/我们现在是尸体/给予我们意义吧!/继续防卫在梦呓与现实的前线上

我看到那个身体在流血/在镜子中的我满身是血

雅新也发现,凯里尔将翻译诗当成原作,譬如《姑娘来了,姑娘去了》,原来转译自徐志摩的《海韵》的英文译文《大海之歌》。凯里尔的一些诗作,参考西方诗人的作品,配合印尼的特殊情况,重新创作。但是,凯里尔生前并没有交代清楚。虽然如此,凯里尔绝大部分诗作是原作,他也确实展现非凡的才华,并且被许多印尼与西方学者所公认。其实,凯里尔是个很复杂的诗人,他的诗作曾经引起不少争议,褒贬不一。然而,欣赏他的诗作的人很多。

在《神女与妻子》一诗中,他怀疑妻子不忠:

凯里尔数量较多的是他的爱情与性爱经历的诗篇。《花园》《杜蒂·阿娣》写出他对爱的满足与向往,《接受》《不相称》写出分离的痛苦与失望,《我的爱人远在岛上》《小调》道出得不到爱与对死亡的恐惧。在《枉然》与《神女与妻子》中,他描绘了性爱的空虚与对于妻子的疑心。

这是一个没有战鼓、/没有槌鼓的队伍/信念就是冲锋陷阵的标志/一次有意义/之后就死去/前进/国家为你/准备了一把火

我猜想/将来会是这样/你结婚生子又幸福非常/我像阿哈斯佛罗士般地流浪

我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要再活一千年呢!

接触印度尼西亚现代文学的人都知道印尼已故诗人凯里尔·安哇尔,也读过他的诗篇。他是印尼现代诗的代表人物,其影响力至今仍在。印尼不同的诗人分别将他的生辰与忌日,定为“印尼诗歌日”。

最近几年,凯里尔的诗集又重印再版,纪念他的文章与书籍也源源问世。前年,印尼独立纪念日,雅加达首都电视台制作特别纪念他的节目;去年印尼著名杂志《时代》(Tempo)在他的冥诞特别举行“凯里尔诗歌朗诵晚会”,邀请文化人、明星,甚至内阁部长,上台朗诵凯里尔的名诗,并制成视频在网上供人浏览。今年“印尼诗歌日委员会”也举办诗歌公开赛,纪念凯里尔。

如果我的时辰一到/我不要有人为我忧郁/即便是你/也不需要为我啜泣

研究凯里尔的专家雅新在他1956年出版的专著中,全面地研究并整理凯里尔的作品。雅新指出,凯里尔的诗受到欧美表现主义与存在主义的影响。其中以奥地利诗人里尔克(R.M. Rilke)、荷兰诗人斯劳霍夫(J. Slaurhoff)与杜贝隆(du Perron),以及美国诗人马克列斯(A. MacLeish)的影响最为显著。在凯里尔的一些诗歌里,不时会看到这些诗人的影子。

诗歌收入课本

创造自己的语言

今年7月26日,是印度尼西亚诗人凯里尔·安哇尔(又译:凯里·安华,Chairil Anwar,1922-1949)95岁冥诞。

凯里尔已经选择他走的道路,他“不能回头”,必须勇往直前,但是,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宗教信仰。凯里尔也认识与容忍其他宗教。作为回教徒,他对于耶稣基督的献身精神深感钦佩。在《耶稣:致真正的基督徒》诗中,他诉说耶稣承受的痛苦,连自己也受感染:

凯里尔生活放纵,不顾健康,吸烟过度,年纪轻轻就百病缠身,在雅加达中央医院躺了数天,在1949年4月28日撒手归天,年仅27岁。他走的时候,成百上千的文人雅士前来送他最后一程。

那伤口裂开了

最后的那一次你来了/带了红玫瑰和白茉莉的花环:/那是血与纯洁/你将花儿撒在我面前,/坚定的目光好像说:/献给你!/从此我们陷入沉默/心里在想:这是什么?/爱情?双方都不明白/那一整天我们在一起,却没有偎依亲近/啊,我那该死的、不愿意赐予的心/寂寞把你撕毁了!

去年,印尼一家大出版社格拉美迪亚通俗图书(KPG)也出版一本专书《凯里尔:国家为你准备了一把火》,重新评估凯里尔的生平,以及诗人与民族运动的关系。他的私生活、情史,以及未完成和未发表的作品。印尼著名的文学期刊《地平线》也出一期特辑:“凯里尔:生活的波涛、爱情的浪涛”,再度解读他的诗篇。

倒下去/受挫折/不禁产生疑问:难道是我错了?

凯里尔的政治诗也很出色。他的70首原诗中,约有四五首属这一类。最常被人传诵的是《帝博尼哥罗》与《加拉横与勿加西之间》,前者反日,发表在日本占领印尼时期,歌颂19世纪的爪哇反荷英雄帝博尼哥罗;后者描述独立战争时期,西爪哇发生的战役,牺牲数千个年轻革命者的生命。在《帝博尼哥罗》的诗中,他写道:

我的上帝,/在悲思中/我仍然呼唤着你的名字/虽然困难异常/一想起你,我浑身都是力量/你的光芒火热而纯洁/却只在暗淡寂寞中留下微弱的烛光/我的上帝/我的容貌毁了/粉碎了/我的上帝/我流浪在异乡/我的上帝/我将轻敲着你的门/我不能回头。

我的思想又飞到我妻子身上/虽然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但是她犹如深海难测/也许她背着我/把我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