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他伸出右手，去握她的左手。
听她这一说，他去找几十年前的《气功大全》，或许，庄子当年在漆园的哪个广场传授心法时，说过禁忌事项。可是书没找着。
二
灵感很奇特。他用手机自拍脑门，依循脑门轮廓画他对鸡年的“顿悟”，要赶在午夜12点的倒计时群发的创意，他了然于心。此刻与时光同步切换的意义，仿如过去一年——或更久远的事情里，手指所接触过的冰冷在十秒钟内都化为腾腾火焰。眼前，笔下的脑门两侧，飒然浮空的左右两翼，逐渐构成他设想的意境。他用它厌倦那千人一面众口一词，独一无二的荒谬，好比切除乳癌但失去痛觉的女人。
庄子听息法
医院检查结果，心脏没问题，倒是血压时高时低，需服用降压药，以观后效。折腾了几天，她清减不少。但很高兴，终于可以出院。
四
北欧下暴雪。
他也觉得出奇，不该是前天夜里握她的手，许久没练庄子出的纰漏，让自己的心跳，乱了她的节拍？
好几年没回家吃团圆饭的儿子，航班到达又延一天。
那夜，无端端醒来。空张左掌心的她，鼾声也不轻。
总算成功。通过成千上百个群发，元旦降临前的刹那，他的创意飞向网络世界。但他决意不再搭理即将生发的点赞，因分享、转发、回复、评论引发的音波和声浪，让手机静音。因为紧张的坚持，几乎耗尽体力，他倒头就睡。
祝词底下贴的正是他自己脑门上的左右翼，金光闪闪，特别刺眼。
他再也睡不着。听她又长又短的呼噜之间，似乎还有费猜疑的一两个“休止符”。
三
她心里确实有一个“娃”，上个月就发来短信……
他自个调息，照样容易入睡，没将她的不握手当一回事。
元旦
他去看她，听她满腹牢骚：“上午有个医生来说，‘安娣，你心里面有个娃（Valve，三尖瓣），关得不很紧，不过不要紧。只是另外有个声音一直跳，不知道是什么’……等一会，专家看了说没问题。真奇怪，我想不通，另外还有什么声音，一直跳……”
黎明时分，他打开手机，第一条彩信是分手多年的前女友，从温哥华发来元旦祝词说：网上疯传，很无聊，又有点意思。记得你属鸡，所以传给你。
搞半天，终于画出雏形——谁叫他也属鸡。也许，正因如此，他马上动手，仿佛这事真有一种“使命感”。
经过调息，进入“心气合一”境界，两人很快入睡。
书上说是庄子发明的功法，但没写庄子也握老婆的手一起运功。
第二天，本是社区诊所预约的常规检查。
边画边想过去的一年，他还记得住的事，他浏览过的网页，他深恶痛绝的脸书，以及那些曾导致他情绪高涨无休止地刷屏，和千百万人一起竖起或放倒拇指的快感，倏忽间却丢得精光。一切都遥不可及，虚假如梦。
没料到诊所医生一听心跳，马上叫她去大医院。
转念一想，不像。
他开始觉得累。
手机不停地响起短信铃声，他一个都不看，只一门心思地画。
一
手一握，就专心致志听自己的鼻息，直至感觉空灵。
是很无聊！你跑那么远，干吗去了？
他送她去大医院紧急门诊，诊出心率异常。于是办理住院，照X光片、远红外，抽血验血，查心率心血管等逐个做下来，没两天，她手腕上留下好几个淤血的针孔。
他悄悄去握她的手，她依然沉睡毫无反应。
黎明时分，他打开手机，第一条彩信是分手多年的前女友，从温哥华发来元旦祝词说：网上疯传，很无聊，又有点意思。记得你属鸡，所以传给你。祝大吉祥！2017年走好运！
数十年如一日。这一回，她不握掌了，还讲他：“老了没气。还没转过气来，你就打鼾，害我睡不着。”
近来，她觉得累，睡得早。
然后，远远有枪声。他在找不到出口处的楼层里，逃避蒙面人的追逐，几乎力竭。听无聊的演说和激烈的争论。一条大河波浪宽。一闪而过想不起是谁的面容。突然噼里啪啦升空的焰火。一阵又一阵咚咚响的鼓乐将他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