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出版歌集时,我在序文中提到16岁时写的第一首歌《写一首歌给你》,当初自己也说不出那个“你”是谁?直到年届不惑,方才恍然:那个“你”,就是每一个创作人心中期待的“知音”。对照上面那“第一句话”,从想象中的一个“你”到真真实实无数的“你”,怎不令人动容?

第一句话,是在开场时说的。一站在台上,我知道人群中有自台北、辽宁和好多素未见面的歌友,也有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多年前的军中同袍,更包括30年前我出第一本诗集时匆匆赶到小书店让我签名的文友;敞亮的场地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1300张脸孔,想起去年开演唱会时,直射台上的灯光令我看不到超过一万名观众的容颜,我情不自禁地说:“我终于看到你们了!”那句话透过音响系统,一个字一个字落在了我的心上。

(梁文福—知音网址:www.facebook.com/drliangwernfook/

迎接新的一年,我做了一件新鲜事:开设“梁文福—知音”面簿专页;这和最近听到的三句话很有关系。

2016岁末,办了一场让自己和歌友等待了超过20年的“心歌分享会”。最初我以为:如此可以为忙碌的一年画上美好的句号;后来我才知道:那场约会的意义,远远不止于此。

人生若只如初见,固然很美;然而更加感动了自己的,却是守着少年时的初心,终于可以无悔地和自己的中年相见,也无憾地在岁月的途中与一个一个清清楚楚遇见的知音相逢。

不久前,在飞机上看了日本动画片《你的名字》。最后一幕,当忘了彼此又一直在寻找彼此的男女主角,终于迎面走向彼此,擦肩而过——又几乎要错过了……我当然想起村上春树的名作和那结尾的遗憾。电影终于没有留给我们遗憾:主角终于因为不想错过而回头,问道:“你的名字……?”

那句话,因为说得很慢,我可以一面说着,一面望着眼前年迈的亲长(终有一天,他们不会在我人生的现场),又一面望着咫尺之外的孩童(终有一天,我也只会留下音乐和文字,在他们记忆的咫尺之外);因为说得很慢,我留住了那句话的余音,如今再以文字把那一刻想说的,细说给自己慢慢听,也说给在现场和不在现场的“你们”听。——在没有“永远”的世界里,我们真心相遇过。

这些年,经常站在台上讲话——有时是讲课的讲台,有时是演出的舞台。曾经和学生分享:讲课到了沉浸其中的境界,讲的人自己也在听。我可以体会昔日站在高台上的诗人有感吟诗时,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天地听的心情。

第三句话,说得很慢。那是在分享会结束之前,没有预先备稿,而直接说出来的:“相对于自然宇宙的永恒,人的时间很短促。然而,只要我们拥有过彼此的凝视和真心,我们的人生就不是零――怎么说都不是零。”

那一天,我听到了自己说的三句话。

第二句话,说得很短,却是走了很长的一条创作道路后,才有机会听到自己说的。当天,我请台上最年轻的创作歌手泓伸问了一道题,答案是我在20年前所写的第一首电影主题曲:《你是不是还在》。望着眼前那位年仅18岁,还未入伍,人文短片中穿着我当年的校服与我擦肩而过的少年,那一瞬间的触动,教我对在场的观众和那依然走在岁月路上的自己说:“我还在。”——当年写了第一首歌就出发的那个少年,写了几十年和几百首歌之后,成为站在另一个少年身边的中年人了,那一颗初心,还在。

而我,在终于了悟写着的一首又一首歌,是写给“你”之后,也不要有远在天边或近在眼前的遗憾。对我而言,“你”的名字,就是“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