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机会遇到一直在谈的土著。”导览员引导大家围着我。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本来五颜六色象素高清的影像都消失。整个人如飘荡在没有重力的漆黑外太空，身体轻得几乎不存在也无法受控。此刻完全感觉不到肉体，不是那种失去重力后的空虚感，而是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一行人就说说笑笑地离开kopitiam，留下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冷去的kopi移到光明处，开始战战兢兢的“拉kopi”。有了杯真实的kopi可以“拉”，往日的回忆却没有如预料中涌现，或许从来没有相关记忆存在，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执念。最终还是没敢喝下一滴杯子里的液体，缺乏的是举起杯往口里灌的豪气，或许更愿意留下个“遗憾”供自己来强说愁，方能感到自身的存在。
“系统探测到异常，连接仪器正在被摘除。”长发女人的声音抖动着，她的身影也随着声音在晃动。
还有点犹豫，毕竟许久未从口通过食道进入胃部的消化系统转化动植物成品为各种营养和热能，有点担心食道会痉挛排斥外来物，就算顺利到达胃部大概也会掀起翻腾难受得紧。想想不如含在口里让舌头上的味蕾最大程度的沉浸在咖啡里，直到味蕾麻痹把液体吐出来，感觉这是两全其美的方式。
我恨这类不顾细节的马虎行事，说穿了是在侮辱人类的智慧。
（下，续完）
“你需要刺激，你需要影像，具体内容并不重点，你仅仅是习惯直到需要，由刺激带来的影像。”长发女人的啰嗦像投影了个长发的剪影在脑里，暂时缓和安静带来的疼痛。
“哪里不明白呢？”导览员平静地答。
“花这么多力气保留第三岩石上一个小岛的缩影好像有点没道理。”
“居然用水来洗涤身体，太糟蹋了。”PA45687星人又咧开嘴语气里有怒气。
“这间所谓的咖啡店是在银河系元年从废墟里找到保存最完整，经过修复和加入各种技术重现土著的饮食习惯。土著们还保留比较落后的食用动植物，利用化学反应来分解获取所需的养分和能量。土著们无法进化更高层次的提取所需的方法，反而沾沾自喜地弄出所谓的饮食文化“
“我要。”
张国强
我趋前试图触摸在眼前的女人和她周围的任何物体，但一切都枉然，纵然我早就知道，但还是得尝试期望奇迹会在进行一万次同样的行为后瞬间出现。长发女人再次微笑不语的出现，伺候在旁等待我的下个指令，我已经厌倦这一切的一切，渴望伸出手按到个用地球物质制造的真实按钮或开关，反正什么都好。我不要再下什么指令，不要再任由双眼灌满虚无不存在的真实。我开始试着挣扎，挣脱眼前布满的谎言。长发女人投影在墙上的剪影，在黑影内有从不知多远距离到来的霓虹灯字样“Kopitiam”固定在某个方位，完全不随着女人的影子摇晃。
“这不是在侮辱，请你不要误会。”长发女人用同样的方式说话。
（文接上期）
然后所有外星人的眼光都投向我，一直发出是啊……是啊……其中有惊讶、好奇更有愤怒的口吻。
“罔顾用户的感受，还说不是侮辱！”我气愤难消地怒吼，但经过过滤器后出来的口气还是非常和善。
“你知道他们使用水的方式有多原始，简直是可笑又可叹。”导览员略带讥笑的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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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小岩石的水还真多。”G87663星人感叹。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另一个G87663星人加入讨论。
我突然嗅到烟味，是旧时那种呛辣的卷烟气味。
我还在咳着，也在细心听导览说话，一面还缓慢地移动咖啡试图用手臂把它遮蔽起来 。其实是自己多心，根本没有人注意我的存在，大家都专心的听导览讲解，不然就是默默地思考听到的知识或仔细观察眼前的事物。当然绝不是我多心，要是被发现从事古老的进食方式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罚款重则被迫除去胃以防重犯。导览员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讲解，拥有丰富的相关知识加上有趣的比喻让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经过几次模拟练习，觉得应该可以完成任务，不会吞下任何点液体。倒吸一口气来稳定情绪，要正式来了，尽量不让兴奋的心脏加快跳动的速度。微温的咖啡从杯子里缓缓的流入口腔，这时一声“这里就是银河系尽头的Kopitiam”响起，一惊喉间缩紧松开咖啡的液体从口腔倾倒而入顺着食道进入胃部。各处的神经被惊醒，表象就是我咳得厉害。一个导览带着五六个生物进来，他一路讲解完全无视我的咳嗽和存在。
“我路德里卢丢里马踏麻麻里星人跟太阳系里第三颗岩石上的土著接触，建立友善互利的关系。我们发现土著拥有非常原始落伍的文明，尤其是他们用水和获得能量的方式都极为不妥当和落伍。我路德里卢丢里马踏麻麻里星人的怜悯之心，不忍看到土著们继续活在原始社会里，过着即辛苦又无谓的日子。我们路德里卢丢里马踏麻麻里星人给土著一个交易，我们提供让他们脱离原始生活的科技，再也无须劳作获得欲过美好生活的外在物。我们只要水，反正他们拥有我们的科技后不再忍受劳作的辛劳和生老病死，只需专注于享受。”
接着脑子里荡着嗡嗡嗡……不绝的细微又接连不断的所谓声响，如千万只蜜蜂在死命挣扎的乱窜。
“你确定知道真实吗？”看来是抽烟者说话，是女性的声调，感觉从遥远的地方穿越过来。
“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大家讨论。”导览员看着PA45687星人问。
“问得好。”导览员满意地点点头。
“银河系元前若干年我们路德里卢丢里马踏麻麻里人来到第三岩石，发现上面布满生物，一种自称为人类的生物，也就是刚才说的土著，占据岩石上的所有资源。我们跟土著接触后发现其文明和科技低落，尤其表现在提取养分和能量这部分，还是非常原始的靠进食其他动植物。以土著们的说法，当时简直是小渔村，他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面对自身的残暴和愚蠢造成灾难，也面对环境改变带来的挑战。我们很大方的提供科技，让他们得以进化不再受到灾难所苦。当然我们也是有条件的给予，我们只要水。”
我突然想起，所谓的肉体仅存在于古早时，现在唯一剩下的是那个不断接收各种外来刺激产生各种幻觉的大脑。人类得意于是这场星际交易的胜利者，不再受到肉体必然衰败为累，从此得到永生。
“请保持稳定，不要跟系统进行无意义的挣扎。”长发女人嘴巴合着话语却照样溜出来。
突然成为焦点，我浑身冒汗不知所措，担心他们发现我手臂后那杯咖啡是真实而非虚拟，以他们的看法“我在浪费水”。
“还好现在已掌握在我们路德里卢丢里马踏麻麻里人手里，我们应用宇宙间最先新的科技更好的利用水，让宇宙间各星球都能从中受益。”导览员不禁骄傲地说。
“安静很难受吧。”长发女人的声音打破嗡嗡嗡，稍微减轻脑里因为蜜蜂而带来的疼痛。
“嗡……嗡……嗡……”投影消失，千万蜜蜂的在脑组织里钻来钻去。
我模拟自己拿起杯子往嘴里喂点咖啡，嘴巴鼓起来喉间收缩不让液体落入食道，左右两边晃动以便每滴咖啡都能接触到舌头上的味蕾，完毕了再做个吐出来的动作，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接近完美，至少我是这么想。
“有点我不太明白。”一个PA45687星人咧开那张几乎占据整张脸的嘴问。
“请你不要理会刚才系统来不及过滤的杂音。”长发女人有礼貌地提醒。
玻璃里的女人，穿着一身轻便的白色连身裙，交叉着两腿裙子退到膝盖以上，两条白皙的小腿完全暴露在大家的视线内。一头褐色梳理合宜的长发配上在眉毛上晃动的刘海，脚上穿了双白得发亮的帆布鞋。她一面喝着星巴克冰咖啡一面看着桌上的手提电脑，一切都漫不经心，在享受早晨的慵懒和为一天所须专注做准备。女人似乎已经准备完毕，伸直双臂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似乎是走去柜台拿张纸巾回来擦嘴。那个擦嘴的动作完全无意，在有心的观察者心里却翻起遐想，或许在想象自己是那张纸巾被温软的嘴唇轻碰。女人似乎开始认真地看着电脑的内容，可一会又闪神，又是双肘放在桌上撑着头颅眼神涣散地看着前方的空间。玻璃内的冷气相对于外面的炽热应该颇冷，女人得穿件浅褐色的厚针织外套来御寒。
“可是我还是不解。”PA45687星人说。
我的咳嗽终于停止，装着仔细观察眼前的那几个盘子上的食物。我认得那导览员是来自R14256行星，此星距离银河系的边缘1万5373.86光年。他们刚到地球时，大家都唤他们为R星人。现在剩余的地球人没有几人还记得R星人这个称谓；也没人敢这么叫，只能恭敬地唤“路德里卢丢里马踏麻麻里大人们”，还不能忘了双臂高高举起而且是最大限度的伸展，要是达不到标准动作可会倒霉。这并非唤路德里卢丢里马踏麻麻里大人们独特的礼节，而是制定给剩余地球人的特定动作，据说会选择这个动作主要是为了让那能制造麻烦的手得以被看清楚。还有另一种坊间的说法，是为了让人们看起来愚蠢，潜移默化的接受R星人的统治。此刻我正在合计什么时候我得站起来行礼，一般都在距离一两米内当跟他们有眼神接触时就得立马行礼。或许我该在那发生前就走开，问题是我该往哪里躲？
“我要……我要！”哀求着长发女人。
我嘴角微微上扬暧昧不明对着剪影微笑，眼睛里只看得到女人飘动的长发。
“如你所愿。”女性的声调回答我。
这些外星人各自在叹息水的浪费，然后又互相恭喜好像在庆祝光复后的胜利。
“那里就有个土著。”G87663星人突然发现我的存在（我是一直都存在吗？）
“自由已经不是你所能适应的。”脑子里响起的，是女人的声音。自然，下结论是长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