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么多人的期望,和承受了那么多人的帮助,我愿意呆在这里,守着我的医馆,和我一手教育出来的孩子们,看着他们像当年的我一样努力生长,原谅他们的鲁莽,原谅他们的小毛病,原谅他们的出离,一直到最终扶上马,送他们走上大医之路。
日前,我被一则不起眼的新闻打动。一位西雅图机场地勤人员偷偷驾驶一架停在地面的客机,用模拟飞行经验,将它开到空中盘旋,那是临近黄昏的时光,西雅图附近的山水辉映带着淡淡落幕忧伤的晚霞,壮丽而壮烈,然后他坠毁在一个无人的小岛上。
我看完,有好多触动。大概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有无数次冲动,离开熟悉的环境,离开需要自己的人群,独浪天涯,像末路狂花里的两个女贼,坠落山崖;像一现的昙花,沉寂很久,奔放一瞬,而后湮灭。
自由,不在刹那出世,而在恒久入世。
我于是求助到上海卫计委,卫计委给我们找了一个很好的教室,在一个中医药产业园区内。
其实,这个城市,这些与我们有交集的人和事,与远山和大海,还有海上背着小鲸鱼尸体的鲸鱼妈妈游了几千公里不肯放下的爱比,没有什么不同。
以前,遇到生活中的坎儿,我会叹气,有时候想,随它去吧,我命由天不由我,天要下雨,老公要乱爱,孩子不听话,员工要跳槽,你们爱咋地咋地。我对你们仁至义尽了。
生活本身就是一架从未驾驶过的飞机,我们这些新手在飞行一段从未探索过的旅程,经常有飞着飞着失控的感觉。越飞你越发现,你的副驾驶老公,搞不好会半途跳机;你最倾心照顾的乘客,你的孩子,不听你指挥,满飞机乱跑,也指不定啥时候会跳机;你的员工会跳机;你的父母会跳机;你的朋友会跳机。当然一定会有与你生死不离的朋友,每次遇到湍流,都不离不弃。但最终,这架飞机上,你是唯一一个不能跳机的。
你不入世,就不能体会到纷繁复杂背后的深爱。
现在不这样想了。
这个梦想,历经三年多,正在一点一点光明起来。
现在再看城市的霾,城市的高楼,城市的喧嚣和城市的人流,就会多出很多惜爱——每天行色匆匆或者对着玻璃窗向外发呆的人们,很多也会像那个地勤,像我当年那样,有出世的心吧?
我每天遇到超多困难,千丝万缕,头绪纷繁,我却没有逃离的心。从搞清楚上海有多少种土地性质,到合同要细致到什么程度才不会吃亏,到问清楚流程,到开始实施,无数次碰壁和兜圈,但,每天都在推进。
起心动念是三年前,刘力红老师那时候还不是我的导师,我们只是普通认识,他忽然打电话给我,让我给他的学生找教室上课。他说,他在做“医道传承”项目,全免费教育中医药大学在校生和在职年轻医生,教他们用传统的中医方法看病。这个项目没有钱,没有收益,所以租不起昂贵教室,江浙沪学生没地方听课。
感谢所有支持我的密友及我的患者朋友们,没有你们慷慨捐赠,我的梦想无处落脚;我也感谢政府官员,上海的官员相当务实,总是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支持我的政策,甚至掏私人腰包给我们医馆捐钱。
你若细细体会,你可以透过灯幕看见云层后面闪烁的繁星,你可以想象斜阳在楼丛背后落下,其实你,在关了灯的小小房间里,闭上眼睛,已经在天际翱翔了。
(作者是作家,著有《蜗居》《心术》等,来自中国安徽,1999年来新)
但是,过了一段,中医药产业园拿到地以后的几年,发展方向变了,我们的教室没了。
我在筹办同有三和上海医馆,刚拿到工商营业执照,还有一堆证书要办。
我没有过过苦日子,不知道一个项目发展起来这么难,做点好事这么难,有时候高楼的教室周末不开电梯,全体同学要爬二十几层楼;有时候没有跟物业商量好,周末不供电,我们只能聚在一起手机收听网络直播。我那时候就发愿,我要捐一个医馆给同有三和,在上海,里面有敞亮的教室,有老师带教的诊室,有同学们活动的沙龙,有义诊需要的场地。
我那时候已经被刘老师讹上当他学生的班主任。他为了把我捆牢,还收我做研究生。我就带着我的学生们朝东暮西到处找上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