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故事

伊斯兰在东南亚兴盛以前,印度教与佛教曾经在这个区域有过它的辉煌,但大型的遗迹所存不多。直到近代,法国人在东方发现了被沉埋地底的古迹,才让世人具体感知了它的灿烂。这两大重见天日的文化古迹,一是印度尼西亚爪哇岛的婆罗浮屠,一是柬埔寨的吴哥窟。而今,另一个可能出土的重要佛教遗址,是苏门答腊一个名为穆阿拉占碑(Muara Jambi)的村庄。考古学家探测的结果,估计那里可能散落着84座佛塔,以及当时不同国度的高僧落脚、修习佛法所留下的种种印记。这些年来,考古人员努力探索,希望能成功重新建构这个文字有记载,遗迹却遭湮没的室利佛逝时代佛学交流中心。根据各方文献的记录,这个在海上丝绸之路汇点上的佛教中心,地位堪比那烂陀大学在佛教发展史上的光辉地位。

《金洲之梦》,透露了这群织梦者愿意在不理想的条件下继续努力挖掘,发挥从佛陀到真主之间的桥梁作用。作者说,巴当哈里河,这条曾经辉煌、沉埋着珍贵文物的金光大水,如今已变成了含毒的黑水,它上空落下的,是遭污染的黑雨;曾经的庙宇聚落,因森林滥伐而衰败。无论如何,2011年底,印尼总统莅临苏门答腊的这座小村庄,总统夫人种下了一棵菩提树。三个月后,穆阿拉占碑被法定为国家文化遗址。

为了本书,不少当地素人画师动员了。他们多是村庄里的年轻人,平时各有各的学习和工作,因过去辉灿的历史动容了,纷纷参与到佛系绘画的创作中。他们的作品,部分题材来自先辈智者的文字描述,或是源于他地的佛教绘画资料,缘来起笔,就这样丰富了穆阿拉占碑的文化内容。这些绘画作品,曾经公开展出,之中也有新加坡拉萨艺术学院的学生作品。

义净之有别于玄奘,在于陆路之外,他是第一个通过海路前往印度修习取经的中国高僧,是名副其实的“一带一路”实践者。当时他从中国南下,经马六甲海峡,先在苏门答腊的室利佛逝国逗留了半年,才北上印度,在今天比哈尔邦的那烂陀寺修习18年。义净从印度返国时,途经室利佛逝,再度落脚,因此在苏门答腊留下若干佛教印迹,这点他在个人的著作里有具体说明。那趟1300多年前的旅程,在马六甲海峡边上的遗迹与文物,因年代久远,早已湮没在时间的河流里,无痕无迹。

《金洲之梦》提及1000年前佛教世界重要的印度智者阿底侠,这位生于印度东北(今天的孟加拉),年少即离家到那烂陀求道,后来在西藏盛名远播、备受尊敬的智者,于义净离开苏岛300年后,也到了当时被称为“金洲”的苏门答腊,拜见他的前世恩师,今世仍未得见的“金洲尊者”色岭巴。阿底侠住在金洲尊者的银幢宫里,聆教修行了12年,才带着恩师的教诲回返印度。

阿底侠拜访色岭巴之谜

四语版著作

国家文化遗址

《金洲之梦》,是一册英文、中文、法文与印尼文合于一书的四语版著作(中文译者为新加坡作家潘正镭)。殷莉莎把从世界各地收集到的资料,与穆阿拉占碑出土的文物比照,爬梳了一条佛教在苏岛遗迹的初步脉络,这是一条协助人们了解千多年前佛教在印尼传播的重要管道。它让人们感知,有一群文化工作者尝试把一段沉埋的文化史重现世人眼前的雄心。

小村落贴上了堂堂正正的文化标签,有心人重建了密集的运河网络,使之成为巴当哈里河的蓄水区。他们甚至梦想在这块当年佛教交汇点的土地上,建立一所绿色大学,把苏门答腊和海外过去的历史复建,重建人类的心灵,对抗历史的失忆症,传递为人类为和平的服务信念。

阿底侠为何千里迢迢从印度到苏门答腊拜访色岭巴?本书给出了答案,并由此把历史中印度、西藏与苏门答腊的佛教关系做了有机联系。原来,诞生于苏岛,孩提时在河边捡起一尊释迦牟尼佛像的色岭巴,21岁离家前往印度,跟随高人摩诃宝利啰那。同行七天之后,大师消失了。色岭巴遍寻七年而不果,后来色岭巴在梦中向大师誓言献身弘法,获得了摩诃宝利啰那加持而得道,恩师嘱咐他回返金洲。

在通讯落后的年代,中国唐朝有两位高僧走出国门,跋山涉水,历经风险,展开了于史留名的宗教文化大外交。这两位令人敬重的僧人,一是玄奘,一是义净。

殷莉莎、考古队与当地村民,是古代金洲的寻梦人,他们做着文化复兴的梦。尽管信仰有别,他们对于还原千年以前佛教在此结缘的历史,对于佛教高僧在室利佛逝时代走过的足迹,态度积极。毕竟,不同的文化元素早已交融于这片土地上,割舍不易。(本文小标为编者所加)

作者说,当地的穆斯林居民秉承这种信念,至今仍积极挖掘属于他们这片土地上不寻常的历史。义净在文献中描述的室利佛逝生活,在今天的苏岛仍未有遗迹发现,阿底侠、色岭巴的情况也大致如此。考古学家对这块数千公顷土地上的佛教遗迹何以湮没感觉好奇,他们从村中老人的忆述中,得知了另一个故事——这里后来沦为麻风病大面积传染的荒地。老者忆述,尽管染上麻风的村人被隔绝,开斋节前夕,邻村的穆斯林仍展现了宗教的包容,让穆阿拉占碑的麻风病患者带着面具加入赞美真主的圣夜,领取食物,表达了慈怀之心。

(作者为本地作家 文教工作者)

近年来,一些文化学者尝试根据有限的文字线索,到苏门答腊岛上的穆阿拉占碑长期扎营,努力探测收集,希望能还原这块土地的文化历史面目。居住印尼已近30年、长期关注东南亚文化的法国女记者、小说作家殷莉莎(Elizabeth D. Inandiak)得知这个信息,心中便有了文化的牵挂。她花费心力,拜访苏岛小镇穆阿拉占碑,与考古队和当地村民老者频密交往,尝试拨去历史的层层封土,串联出室利佛逝时代中国佛教高僧义净、印度智者阿底侠及苏门答腊本土高人“金洲尊者”色岭巴在占碑圣土的文化交融图景,把这个古代佛教研究中心所散发的魅力,一点一点重组构建。最近殷莉莎把这些追踪的结果,以笔记片段的方式书写成册,勾勒出这个古代佛教汇点的轮廓。

《金洲之梦》呈现的是这位资深法国女记者回溯时光的漫长历程,显现了她把破碎、散落的历史拼图凑成清晰画面的用心,也记录了她这段文化探索之旅的心情——黄昏时她坐在当年探险家们上岸的码头,画当年古老的船只、咀嚼马可波罗书中风情万种的忆述。

这些年的考古发现,今天苏岛的巴当哈里河边上,那个名为穆阿拉占碑的小村落方圆两千公顷的果园地带,是室利佛逝时代一个寺院群的遗址。考古队在一座寺庙里发现了一面印刻着1231年中国铭文的古老铜锣;从河底捞起数以千计的中国古钱币,最远的可追溯至公元前100年。他们在河床挖掘出11世纪的僧侣瓷像;村庄里也出土了十三四世纪的般若智慧佛像。当年佛寺的门神出土了;青花瓷浮现于河岸;刻着梵文、古爪哇文或古马来文的经文锡片等等资料陆续铺陈在探索者眼前。当年冒险家们的事迹逐步显影,重新构建佛教在苏门答腊的梦想渐渐有了明晰的肌理。

千年以后,当地长老、考古学家与来自法国的记者殷莉莎,一众人对当年金洲尊者色岭巴居住的那所银幢宫,究竟确实遗址是在占碑的哪个角落费尽苦心。他们提起,占碑西部一座名为“锡山”的银色山丘。根据村庄老者忆述,一直到1960年代,当地人在结婚前夕都会上山许愿,翌日清晨便能找到一个银碟子,那是山丘借给他们婚宴使用的器皿。考古人员怀疑,这座位于占碑村落的银山,可能就是银幢宫的所在地,但目前仍未找到可靠的证据。他们认为,即便没有发现遗迹,但阿底侠在此得到色岭巴大师的教诲,是个不争的事实。对当今村落里的穆斯林而言,大师“助人为乐”的教诲已长留人们心中。历史,交融了两种信仰,悄悄地,在时间的流逝中。

近年来,一些文化学者尝试根据有限的文字线索,到苏门答腊岛上的穆阿拉占碑长期扎营,希望能还原这块土地的文化历史面目。居住印尼已近30年、长期关注东南亚文化的法国女记者、小说作家殷莉莎最近把这些追踪的结果,以笔记片段的方式书写成册,勾勒出这个古代佛教汇点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