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时光命题》收录1992年至1996年的新诗,外加三首旧作。整本诗集围绕在光阴给予人们的启示,杨牧在书的后记写道:“超越那些忧悯时的时刻经验的,还有许多其余的具象与抽象:白发和风雪,星星的归宿,吴刚伐桂,葵叶滚露珠,鲭鱼游泳,航向拜占庭,中断的琴声,一切的峰顶。就是这些,是时光给我的命题。”
但是,也因为杨牧的诗歌高度抽象化,使得许多人望而生畏,产生解读的困扰。诚如杨牧在《北斗行》的后记写道:“好诗应该先感动诗人自己,接着便突破个人的范限,进入社会的心灵;个人的经验变成为社会大众的经验,个人的比喻,象征,寓言便成为社会大众的比喻、象征、寓言”,事实上,他企图捕捉的是意象背后那稍纵即逝的感动,他认为所谓的抒情诗是音乐的完成,节奏、韵、意象,皆能让诗歌在岁月的流转下更臻丰厚、富美。
二、时光的钥匙
一、命题的寓言
这段文字展现诗人的高度自觉,显示他将意识体验投射至诗歌里,而读者必须透过阅读来呈现作品的意涵。
据悉当时杨牧的个性十分浪漫,曾经在请假事由上写:“苦闷”二字,让人想起日本文艺评论家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书中提及创作者的内在酝酿着极大的“苦闷”,通过文艺作品抒发个人欲求与天赋。由此可知,苦闷为文学的内在驱动力,无疑的,杨牧是一位真正以诗歌履行抒情传统的诗人。
《时光命题》共分为四辑,以“变奏”“拾起”“孤寂”“构成”组成,巧妙地以协奏曲的方式演出心灵的乐章,我们能从这部诗集里观看诗人在不同的生命阶段如何思索、探求。第一乐章从高视点俯视,《心之鹰》描写我如同鹰一般拥有坚毅的信念,独自翱翔于幽静的山豁里。又若沿着岸缘行走在《一定的海》,就能感知山与海洋带来的讯息。第二乐章俯身拾起掉落世界的音符,诗人在柠檬树下午睡醒来后,聆听《连续性无伴奏随想曲》,它“以最温柔的表情……∕折断的芦杆随风飘荡,吹过∕梦的河床。你将琴谱阖起来∕倾听余韵在斜斜的∕太阳光里叮咚蹑足”,杨牧最大的特色即以声籁攫取历史的片段,再用意象展现世界的繁复、多彩。此乐章着重于记忆的交缠,无论是《故事》《子夜》《抒情诗》等都指向一段被时间放逐的生命。第三乐章则尽数孤独的哀伤,诗人将历史人物嵌入想象里。如重现郑成功与施琅反目,在“热兰遮城”血战的经过,末段国姓爷慨叹惋惜:“施琅与我情同手足,弃我去乃是为父仇不共戴天;纵使大过在他,疚恨终属于我。”国仇家恨与提拔之恩互相撞击,正是诗人透过历史述说凄楚的方式。第四乐章剖析诗歌内部的元素,杨牧的诗歌结合精神系统与哲学体系,不是无谓的感性触发。他对诗歌的信仰在《论诗诗》中展现:“诗本身不仅发现特定的细节∕果敢的心通过机伶的阅读策略∕将你的遭遇和思维一一扩大∕渲染,与时间共同延续至永远……”强调心的方向才是决定诗歌不朽的重要元素。
我们可以看到杨牧对诗艺的探索,不断尝试创新。虽然他已走入时光隧道之中,但留下的是追求理想的浪漫灵魂。
杨牧(王靖献,1940-2020),生于花莲,早年笔名叶珊,为台湾著名诗人。曾任教于西雅图华盛顿大学、香港科技大学,后回到故乡花莲,为东华大学筹组人文社会科学院。年少时在父亲的印刷厂(今旧书铺子)印制诗集《水之湄》、《花季》,后来与挚友叶步荣、诗人痖弦等人成立洪范出版社,出版多本纯文学作品。
抒情诗人最可贵之处在于内在意志,他们透过诗歌阐释生命的本然。即使浪漫如杨牧,也曾写下《有人问我公理与正义的问题》一诗,透过柔软的诗性语言讨论当时台湾外省第二代的认同焦虑与迷惘,企图用诗歌的全部力量来彰显对社会的想望。他的诗歌兼取中西诗歌的特点,在上世纪70年代的现代诗论战中教学、创作,深深影响了下一代青年,这是杨牧对台湾文学乃至于世界华文文学的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