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虚构的自然
我以为人们书写自然,必然是在观察中,尝试以想象力解读自然出发。
吴明益在一篇访谈中提到能够让他持续创作的动力,就是“野地”,那种真实体验人和自然相处的伦理性,远比社会上任何一种关系都来得复杂。选择凌驾于自然之上的现代人,自然无法聆听小溪带来的声响,而看似平静的溪水再往下探,汹涌暗流则是鱼群的最佳掩护所,野性的溪流仿佛告诉人类我们是彻底的局外人,不应插足他们的生活。如何与自然共处是这本书中迫切想解决的问题,但是要如何在经济发展与生态保育中取得平衡,恐怕只有原住民能做得到。相较于溪流和海水,湖边则显得宁静许多,于是适合沉思。作者在此观看不同生物的搏斗,想着人类为何如此惧怕蛇类,欣赏云在天空中蜷曲的技艺。作为一位热爱自然的写作者,细微的改变都能成为笔下的一行,而湖水的宁静正是热烈人生中唯一的寄托。
——评吴明益《家离水边那么近》
读书之必要
仔细想想,我们有多久没赤足踏在泥土上,或以肌肤感受风的存在?台湾作家吴明益《家离水边那么近》记录了一段步行与思索的日子,这是他对写作的信仰,也是一股对自然浓得化不开的迷恋。此书记载着“溪边”“海边”“湖边”“水边”的记忆,从雨水渗入土地到浮游生物、鱼虾、杨柳,再到不命名的诸神、忧郁渗透他的书写。他在不同的水流形态中探索生态、环境与人类的互动,同时借由有限的文字告诉读者无限的想象,或许比起其他具备历史书写的作家来看,他的文字未免太清汤挂面,但是正是这种纯粹才能接近水最真实的模样。
这本书属于非虚构文学,真实是最大的卖点,吴明益用弯腰亲吻泥土的姿态取代僵硬的报道,一步一脚印踏出这本书的脉络,为的是实践他的野地梦,也向自然致敬。
围绕在这本书里的每条溪流湖海都来自花莲。熟悉花莲的人无不想起奢侈的自然景观,躺卧在台九线边缘的中央山脉搭配着蓝天白云,广阔的太平洋抚慰过许多受伤的心灵。吴明益说道,花莲最多的就是迷恋海的人,因此他兢兢业业不敢以只花了四年观察水乡的人妄自写下肤浅之作,但是也由于这份坚持,让他能通过文学传达认识世界的途径,也借着敏锐的观察书写鲜为人知的水世界。
二、真实的野性
在花莲纯朴的环境中,除了享受鬼斧神工的景观之外,更浪漫的是那藏着神秘色彩的神话,必须归功于原住民“创生”奇迹的给予,他们执着地相信祖先是从某个海域漂流而来、阿美族人马者到达女人岛再回家后发现人事已非,这种仙界一日、人间十年的说法成为一种文学主题,不断流传在民间故事、文学文本中,如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任昉《述异记》中的斧柯尽烂,都是最好的证明。而它的意义在于泯除时间的绝对,当我们将控管时间的主动力推往无限时,生命的一切也就无所求了。我觉得先民的可爱之处即在于此,现在看来可笑的谈论,背后有着设计这个神话者的善意。而海的宽容恰能容许想象力的延展,吴明益感慨的说:“啊,那个海的虚构时代”,惋惜着现代人的实事求是扼杀想象力的发展之外,也感叹生活的汲汲营营使人们丧失了驰骋想象的空间。因此,为了挖掘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他以步行取代开车,悠闲的在海岸线等一只西藏绿蛱碟停下来,拍摄它优雅落地的那一刻,为的是延展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