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A曾在日本建筑公司工作,二三十年前常外派到日本、夏威夷。他说工资很高,可是却没存什么钱。那天是除夕的早上,我们自然聊起家,师傅A未婚,不知怎的,竟又聊到各地的情色场所。他说得起劲,告诉我当年在夏威夷,收入高,花的也多,经常到韩国人开的卡拉OK买醉买春,见惯了大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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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立青的一些观点、立场和概括性判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认同,但这本书的意义在于重新唤起人们对工人的尊重,无怪乎在台湾出版后马上引起热烈的讨论。

最近台湾宝瓶文化出版了工程师林立青的《做工的人》,正好弥补了我的不足。

他们口中那些工地外的故事很有意思,也揭露了一个时代的地方政经面貌。

最后那些香港脚、胯下癣,脖子周围的湿疹,干黑受伤的皮肤,过早模糊不清的视力……都成了工人身上共同的印记。

这些来自社会底层的工人,拼了命完成工作,每天为生计奋斗,得到微薄的收入,却总换来社会的歧视和不理解。劳累的工作给工人身上留下难以复原的职业伤害,却又受限于安全条例、天气和工作进度,在日常作业的不同层面饱受剥削。

林立青写道:“我们往往在施工进度和工人安危下挣扎求生。一方面不希望工期过于紧逼,适度让施工者至少周日能够休息,以免工人们劳动过度而倒下;但又苦于工地现场进度常受到不可抗力因素而延后,难以取舍。那些坐办公室的高层经营者总拿出一些‘多少多少年以前如何刻苦耐劳’的讲古,来要求师傅们不要休息,以进度为先。这种自以为聪明的行为又是如此失智而廉价,然而,却在真实环境中接连上演。上面的这么说着,要求下面配合,又因为以合约计算,早做完早赚,师傅们往往也因为生活压力而配合,撑到不能再撑为止——过度劳累的结果是随机的伤痕,而变形的关节和手指,再也无法做某些动作和姿势。”(页89)

描绘台湾工人在工地生活的日常

台湾工程师林立青担任建筑监工十多年,目睹台湾工地现场的众生百态。他与工人密切来往,是同事也是朋友。新书《做工的人》披露低阶工人饱受剥削、歧视的种种。

由于兼做人力新闻,对工业事故也更敏感,而殓尸房是收集工业意外线索的重要空间。不像交通意外,工业事故很少在公共视野中,工地、工厂都是被各种规管法令圈起来的不透明空间,意外发生了,圈内人不鸣哨,很难被察觉,因此也只有在殓尸房才能发掘这些事件,及时报道出来。

林立青在书中描写了工地里的水泥匠、焊接师傅、外劳、女工,跟着丈夫一起到工地工作的大婶,举看板的低阶工人,以及工人们常去光顾的小炒店、陪唱小姐、槟榔西施,许多故事让人无奈、动容。

几年前还在跑“意外新闻”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到殓尸房了解前一天岛国各地发生了怎样的死亡事故,然后根据事件的严重性、公共性、特殊性判断是否报道、如何报道。那时候,我们从死者家属探听到各种病亡、自杀、交通意外、工业意外的细节,同时也了解死者生前的为人和人生故事。

阶级与歧视

师傅B也曾在日本建筑公司工作,当时马币比新币还高,但新加坡工程多,他便招工到新加坡赚钱,后来又留在新山,直到改行开德士。我们聊起最近新山的房地产贪污弊案,师傅B告诉我当年他们如何贿赂市政府的官员:老板会找借口让工人到官员家里(这个工人就是他),他必须擦亮眼睛,看对方家里缺什么电器,马上报备,老板隔天便会差人送新的电器来。

以往接触工人,不是因为不幸事件,就是一些负面的新闻:工伤赔偿、薪资拖欠、罢工、示威、突击违法的客工宿舍……这样的经验局限了我对工人的想象,同时也限制了新闻读者的想象。

林立青笔下的人物,每个人都背负了命运的巨轮,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像是铁工阿钦,他吸毒却工艺一流,兄长因为中风瘫痪,要阿钦趁劳保和寿险还有缴的情况下送兄长上路,阿钦最后忍痛给兄长“走水路”(静脉注射),结束痛苦……还有小炒柜台的小姐阿霞,被丈夫拖累坐牢,出狱后男人不见,最后只好卖身为私娼……林立青感叹地说:“我们对于这些女人就是歧视和漠视,少有的关注却以猎奇方式窥探,既先入为主又嘲弄。”

在《做工的人》里,林立青描绘了台湾工人的生存现状,也为工人抱不平,反思台湾工地相关条例、立法、执法与现实操作之间的诸多问题,更重要的是他写出了工地生活的日常。

最近碰到两个曾经当建筑工人的德士师傅,一次在新加坡,一次在新山。

林立青担任建筑监工十多年,目睹了台湾工地现场的众生百态。他与工人密切来往,是同事也是朋友。

这个光鲜的时代,一栋大楼的建成,人们关注的总是投资者是谁,设计师采用了怎样的理念,建筑的外形有多独特,单位价格是不是又破了纪录之类云云,谁会关心把建筑物从零到有,一点一点建筑起来的工人?他们的贡献总不被看见,所有的掌声与好处都留给了别人。我想其他地方的读者也能够借鉴林立青笔下的辛酸故事。

阶级与歧视,是林立青在书中反复讨论的主题。

笔下人物背负命运巨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