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里奇曾说,独奏让她感到孤独。或许这是为什么她更喜欢和朋友一起演奏双钢琴、室内乐或协奏曲。几十年来不曾登台独奏的她,在日本和瑞士等地举办大大小小的“阿格里奇和她的朋友们”,对于钢琴家/指挥家丹尼尔·巴伦博伊姆(Daniel Barenboim)等老朋友的邀约更是“没法说不”。爱过她的人,分手后也仍是她的朋友与演出伙伴,比如第二任丈夫瑞士指挥家迪图瓦(Charles Dutoit),还有她的前伴侣钢琴家史蒂芬·科瓦塞维奇(Stephen Kovacevich)。
要不是这句姐妹淘式的开场白,几乎会忘记,“钢琴女祭司”玛塔·阿格里奇(Martha Argerich)也和芸芸众生一样,偶尔有着头发的烦恼。
有“钢琴女祭司”之称的阿根廷钢琴家玛塔·阿格里奇,受邀在新加坡国际钢琴节演出。联合早报记者在与阿格里奇的茶叙中,见识“女神”亲切幽默的一面。
“到了这里,我的头发变得很差,真的糟透了!”
阿格里奇说:“每一场音乐会都是不同的,要知道演奏者在弹琴的当下是有着他的生命,此刻是活生生的人,而正在听的人也是一个生命。不是说,哦,你去听,他去弹,完了。每一次都是完全不同。”
滨海艺术中心音乐厅内,台下座无虚席,台上额外加座,切切实实可以用“雷鸣般经久不衰”来形容的掌声会让你以为她已经演完了,可她其实还没开始。她身穿黑色上衣和日本友人赠送的亮丽长裙,从出场的第一刻起,一边毫不迟疑地直奔钢琴,一边羞怯地向观众点头致谢。整个人好像盛满音乐的容器,坐下的一刻,便哗的一声倾泻到黑白键上。全场瞬间安静了。
让她头发变差的,是新加坡湿热的天气。这是她第一次来新加坡。就在这场小型茶叙会的前一晚,月初刚满77岁的阿格里奇,以一曲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证明,她还没老。
她绘声绘色地讲起贝多芬去见莫扎特却拜师不成,“莫扎特好像不怎么满意,要知道贝多芬长得不好看,哈哈……但你能相信,他们两个竟然年龄只差十几岁吗?”
两小时的茶叙结束时,她似乎已经决定了:“时间不早了。啊,我真的要去练琴,30号要和托马斯·汉普森(美国男中音)演出,我还没准备好!”
阿格里奇以“临场拒演”出名,不到登场的一刻,都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她会出现。然而,与她交谈是轻松而愉快的,没有“女王驾到”的压抑感,而是一种亲切。这种时候,你会相信,她的罢演并不是“耍大牌”,而是正如她的小女儿史蒂芬妮在《糟糕的女儿》(Bloody Daughter)纪录片中所展现的那样,幕后的阿格里奇有时就像一个被逼演出的小女孩,坐立不安,几近崩溃,不然她也不会在多年前某次怯场时,将台上的钢琴生动地比作“鳄鱼张开大嘴,露出的一排牙齿”。
茶叙会上,此次来新与她联袂演出的阿根廷钢琴家/指挥达里奥·纳塔查(Dario Ntaca)几次说阿格里奇充满禅意,她只是笑笑,对“zen”(禅)这个形容词未置可否。不过,她淡淡地同意说,自己确实只活在当下,“当我听别人说我过去的成就时,每次都感觉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过去的我是个不同的人。”
以“临场拒演”出名
酝酿四年邀来阿格里奇
每一场音乐会都不同
为了这一幕,新加坡国际钢琴节艺术总监蔡兴贤酝酿了四年。2014年,他经日本朋友引荐,在日本大分县别府市与阿格里奇见面。自1998年来,阿格里奇担任别府“阿格里奇音乐节”艺术总监,让这个平日里相当安静的小城成了乐迷朝圣地。
观众的热情让阿格里奇“感到非常紧张”。她自嘲说:“我在想,我还没开始弹,大家现在这么激动,等我弹完了,他们可能就觉得‘呃……’”
讲起自己曾亲眼见到普罗科菲耶夫的妻子丽娜——“哦!她怎么在前苏联的古拉格(gulag,劳改营)里待了八年,皮肤还这么好?她说秘诀是把劳改营里发的全麦面包倒上水,敷在脸上!”
讲到恩师——已故钢琴家弗里德里希·古尔达(Friedrich Gulda),阿格里奇说,至今仍想念他,“但对我来说,他还活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就会这样。”
此行来去匆匆,阿格里奇抵新四天仍没能找出时间游览新加坡。当晚要飞往巴黎的她,在茶叙开始时透露自己仍在纠结,等下是去小印度买印度丝绸,还是该去练琴。
说这话时,阿格里奇用手轻轻摸了摸那瀑布般的银灰长发,深色镜片的高度近视镜遮住了双眼,标志性的一弯浅笑在嘴角荡漾开来。
英语虽然不是阿格里奇最自然的语言,但对情感和节奏与生俱来的掌握,让她讲起故事来引人入胜,像一位见过世面的祖母。她不仅是作曲家最好的诠释者,作曲家的轶事也是信手拈来,引得茶叙会上人人哈哈大笑。
如果说8岁登台演出、十几岁就将多个欧洲大赛奖项收入囊中,很难;那成名半个多世纪之后,仍能娴熟驾驭高难度的大部头巨作,在新人辈出的音乐界魅力不减,更难。传奇的爱情故事和独特的美貌让一些发烧友称她为“男神收割机”,但阿格里奇既不认为自己是美女(她连用五个“真的不是”来回应一名记者的赞美),也不喜欢谈过往的傲人成就。
蔡兴贤说,阿格里奇的朋友、巴西钢琴家内尔森·弗莱雷(Nelson Freire)刚好2014年在新加坡演出,对新加坡和新加坡交响乐团印象很好。这成了蔡兴贤劝说阿格里奇来新的一张王牌,而之后几年的往来终于迎来一句“我很乐意去新加坡演出”,也让新加坡交响乐团成为至今为止亚洲唯一和阿格里奇公演过的专业乐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