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杨发明了“暗独”这个标签,灵感来自大陆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汪毅夫去年12月发表的文章《台湾问题与研究台湾问题的立场》中提到的“国民党内的顽固派”,所谓的“顽固”,指的是顽固反共。汪毅夫在文章中,还不点名指马英九就是“国民党顽固派”,并警告“国民党顽固派、民进党反动派的同质化倾向是危险的”,这两派都是阻挠两岸统一的敌对力量。

眼前这一波对“明独”“暗独”的讨伐,只是把“台独”“独台”的学术概念说得形象易懂些。也确如学者们当年就预见到的,“明独”“暗独”出现同质化的趋势,尤其当蔡英文大大方方拥抱本属于国民党的“中华民国”符号,还渐渐将之转移为“中华民国台湾”时,“中华民国”的概念已被抹上绿色。

随着政治效应的扩大,北京方面将原刊于2月12日《人民政协报》第五版的文章“促统必须同时和岛内‘两股’势力作斗争”下架,包括大陆其他网站转载的链接也打不开,只有在《人民政协报》电子报中还能找到原文。

这篇文章说的是什么呢?原文以陈以信在农历新年期间访美,与台北驻美代表萧美琴一同拜会美国国会议员等事例,呼吁与国民党内的“暗独”坚决斗争。作者指陈以信访美是为了乞求美国国会议员对拜登政府施压,加码对台军援和对抗遏制中国大陆,以此阻止两岸统一,并指斥蓝营中的“暗独”比民进党的“明独”,对两岸关系更具破坏力。

不过,两岸关系恶化,彼此都有责任。国民党又是如何落入眼前困境以及如何走出困境,也得从自身找答案。好在虽然两岸民间气氛紧张,主张“和统”的声音在民间十分微弱,但“和平统一”却依然是中国大陆国家主席习近平处理台湾问题的优先选项。尤其中共今年要召开二十大,又面对严峻的经济形势与对外关系挑战,台湾方面只要不刺激大陆底线,相信北京只会限于警告,不会有太大的动作。

而在国民党的处境中,在台湾今天的社会氛围中,多数年轻人已不认同自己是“中国人”,长期维持现状才是主流民意,“促统”没有选票。国民党如果主张统一,可能连在内政问题与民进党上一较高低的资格都没有,将长期在野甚至沦为小党。有蓝营政坛名嘴主张国民党重掣反共大旗,以此作为凝聚传统支持者的口号——那就是大陆所批评的“国民党顽固分子”。若国民党要通过证明自己比民进党更能得到美国的支持来争取选票,在北京眼中则可能是“勾结国际势力”。简言之,近年来,大陆对台方针由反独到促统,国民党的选项已十分有限,它变得左支右绌,里外不是人。

不过,从公开资料看,陈以信访美是要宣示国民党“重返华府”。他在记者会上透露,朱立伦将到华府为国民党驻美代表处揭牌。更多人认为,陈以信此番受命到华盛顿的重要任务,是为朱立伦在2024年参选台湾总统大位前访美打前哨。

台湾两名在野的立法委员——国民党的林为洲和陈以信,上周六被中国大陆官媒点名批评是勾结国际反华势力的“反共”“反中”“暗独”分子。该文公开批评国民党人物,蓝营人士大为不满,群起反弹。

无怪乎,当陈以信被大陆媒体声讨是“暗独”,朱立伦迅速回击“完全无法认同”,他应该是感觉到了文章对他发出警告的弦外之音。至于《人民政协报》这篇文章被下架,则反映出该文不代表大陆最高层的旨意,北京还是希望留有余地,避免事态升级扩大。

林为洲反驳,如果他主张中华民国是主权独立国家就是暗独,那台湾满街都是台独了。国民党主席朱立伦也罕见地摆出对北京的强硬姿态,指责《人民政协报》扣帽子,其“跋扈独断”的“战狼嘴脸”,国民党完全无法认同。还有人愤愤不平地指责北京是试图血洗“中华民国派”,这将让仍通过认同中华民国,来认同自己“也是中国人”的台湾人无地安身。

话说回来,陈以信就曾是马英九主政台湾时代的总统府发言人,被公认为马英九子弟兵,所以《人民政协报》上述文章恐怕也在暗指马英九,暗示朱立伦勿重复其路线。其实,在多年前,大陆涉台学者就在私下批评,民进党是台独、马英九是“华独”或“独台”,马英九所主张的没有时间表的终极统一,与台独的本质也差不多。

国民党也许能利用这段时间进行一次两岸路线大辩论。两岸关系既然已不再让国民党左右逢源,它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理念以做出抉择,放弃机会主义,避免两边不是人。这次被批“暗独”是又一次警讯,国民党可以认真想清楚,要走什么路。

事实上,该文章的作者、《人民政协报》旗下《两岸经合周刊》主编高杨接受台媒采访时,也称该文是他的个人看法,没有与大陆国台办事先沟通。不过,文章能在代表全国政协声音的纸媒刊出,它显然代表了大陆体制内的一种新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