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铅笔字写错了,橡皮擦是救驾的恩物。原子笔时代,要靠“立可白”(Liquid Paper):“使用之前摇晃一下,发出沉闷细响,有时还会把我带回小学的课室,正等待下一个写出大白字的时刻,好像一切可以从头来过。”

有某网站讲了个未经证实的历史故事:李鸿章是清朝末年的大臣,热衷洋务,听到个新词儿“抛物线”,问下属这是什么。下属讲了一大通李鸿章还是不懂,下属急了,说李中堂您撒不撒尿呀,撒尿就是抛物线啊!李鸿章一下子明白了,还掉书袋说,这就是庄子“道在屎溺”的道理。

留下票根的“一半”,悟想“原来我们都是时间的票根,满身都是裂口和坑洞。”

因为道无所不在,凯德于是另眼看那支“孤臣镊子”:“每当我对着镜子,抓住镊子对准每一根尖刺的毛,拉扯拔出之际,却也如同是记忆,不断纷纷冒出来的絮。”

是的,拥有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就像心头拥有了一座富士山。

读黄凯德的《小东西》(城市书房,2021年8月),脑海油然浮现出《庄子·知北游》中的一则寓言:道在屎溺。

“……慢慢擦拭其中终于明白的隐喻,心里冀望总有那么一天,当生活的美景逐渐从心中逝去,一切烟消云散,我至少还拥有这么一个小东西。”凯德说。

有位东郭先生问庄子,所谓道,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庄子说,无所不在。东郭说,那你指出一个地方吧。庄子说,在蝼蚁里面。问,怎么这样卑下呢?庄子说,稊稗(音bài,稻田杂草)中也有啊。再问,结果是瓦砖中,甚至屎尿中,都有道。

从“望远镜”看到的幻觉,“时代无论怎么摩登,孤独都是陈年往事的面目……”“看清楚了,反而更远,也就不想看了。”

除了“道在屎溺”,庄子也创造了“每下愈况”这句成语,说明道无所不在。

黄凯德《小东西》没解释抛物线,却从这样那样的案头小物中,繁衍出许多哲思,像康德之语等等。

粉笔如有神,可是面对时代的挑战,日本最著名的一家粉笔厂停产了。粉笔牌子的汉字是“羽衣”。作者说,“粉笔是一双神奇斑斓的翅膀,而马克笔油油腻腻的。怎么飞,好像都飞不起来。”

从雨伞,想到“雨伞之城”,当然还有倾城之恋:“正如张爱玲说的,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书架上把书从一头截住,避免书本东歪西倒的小东西叫“书立”,英文bookend,凯德感觉此称意境深远。不知怎的他联想到民谣歌手Simon & Garfungkel:“六十年代大概也是乡村民谣的书立,西蒙与加芬克尔在1970年出了最后一张专辑,不久后就宣布解散。两个男人,一个比较高,一个比较矮,我分不出谁是西蒙,谁是加芬克尔(本文笔者按:我也分不出),或许从来都不想知道。”

黄凯德《小东西》没解释抛物线,却从这样那样的案头小物中,繁衍出许多哲思,像康德(Immanuel Kant)之语等等。其实说的仍是“道在屎溺”。比如开篇的《富士山上》,凯德从旅游区买回了一个空气罐头,标签写着“富士山の空気”,英文“a can of air in Mt. Fuji”:仿佛告诉你,一个小罐头,里头藏了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