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小标为编者所加)
不想我的好朋友陈志锐,后来竟然与金庸先生先后到了这个读书圣地攻读起博士来,他还一个不小心成了查大侠的少年学长。我有一次笑他为什么不近水楼台,向他的老学弟求一幅书法以志这一段难得的因缘?
志锐与我年龄相仿,他在新加坡的童年,原来和我在香港的童年偶有相似,读到他的《白鞋油》更特别亲切。我自小学到高中,学校都规定体育课时要穿“白饭鱼”。“白饭鱼”是什么?其实就是绿底的白帆布鞋。由于白帆布鞋穿久了会脏会泛黄,哪怕勤于洗涤,时间久了,也都会变成灰布鞋。所以为了使白饭鱼维持洁白,涂上白鞋油就是最好的方法。记得那时的白饭鱼大多是中国制造的“蜻蜓牌”“回力牌”,不知道志锐那年所穿的白饭鱼是什么牌子呢?会否与我相同?
而他第11瞬间《切割–想国王学院café想家的午后》,那回环切割的诗句就像一条流光长河,即使日轮不断转动起落,日复一日,但又每有不同风景和彩霞。那第35瞬间的最终章《宿舍洗衣记忆》:“……在笑声旁推着满溢的盥洗衣服 里头必定沾满两个孩子凝固的奶水和梦中的唾液 还有我们一周全职的混乱与兼职的睡眠”,这恐怕只有曾身为人父人母的人才能深深体会照顾小人儿的苦乐,何况还要日夜读书写论文,睡眠真的只能“兼职”!从前董桥先生的夫人曾和我说过,董先生到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研究时,他们也带着一双年幼的子女,董先生在忙着读书研究的同时,也得随时照顾小孩,常常都忙不过来。
叶国威
台湾作家
“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是最广为人知,也是我记得最牢的新月派诗人徐志摩的一首新诗。
诗人是上帝的代言人
志锐在怀念剑桥的生活时,曾写下“35个瞬间”。我读到他第八瞬间《习之微刻(Sidgwick Site)的阑珊处》时,想起多年前他曾寄赠我他借由写给妻子的信,记录他在剑桥学习与生活的所闻所想所感集成的《习之微刻书》。人生有爱,生活才有意思,徐志摩是这样,志锐也是如此。而“那人的记忆还在灯火处 埋首”,诗境多了古意,在灯火阑珊处埋首的那人不正是在最细微的时刻中,还不断“习之”的志锐么!
康桥在英国,距离香港有多远?这对一个从没有坐过飞机的我来说,肯定是遥不可及的。但想不到多年以后,大学二年级的春节假期里,我竟然壮起了胆子,独自一人背上背包飞抵英伦,并在某日的一个清晨早起前去剑桥。那时已是初春,大地早已绿成一片,古木枝头也染满了春色。我坐在长椅上,四下无人,安静得很,只偶闻几声清脆的鸟语,时间在这里儿好像都静止了,一切的景物,一切的建筑大抵一如百多年前的古雅迷人。在康河的柔波里,似乎依旧还看得见诗人昔日的水草在招摇,水声依旧盈盈在耳!
岁月匆匆如流水缓缓无声地流逝,倒影着相遇的那一天,正是炎炎8月下旬的某个傍晚。我提着一大箱行李,背着一条棉被从香港飞抵台北,来到国立台湾师范大学男生第一宿舍,推开寝室大门,两把吊扇使劲的吹着,闷热得很的六人寝室里,就只有前一天刚从新加坡来的志锐。他就这样成为了我在台湾第一位认识的朋友,更没想到的是我们竟然又同是国文系又同是一个班的同学,更同寝室多年,成为一生知己。
我花了一些时日读完了志锐这一本《长夏之诗》,突然更深切体会到诗人周梦蝶先生和我说的一席话:“有人说诗人是上帝的代言人,上帝有眼不看,有耳不听,以诗人代看代听代发言,以诗人为口舌。”志锐不也以他敏锐的观察力作“上帝的代言人”,把他在这个世代的所见所闻,以诗将周遭的生活与人与事与物,都真切而不矫情地记录下来,当中还常有历史和人文,偶然也“飞白”:巴剎、咖啡乌,淡淡的沁出了一丝南洋的风味。
志锐的中文好,英文就不用说了,因为他是新加坡政府重点培养,拿全额奖学金来台湾念书的学生。所以他如今在教育界、学术界、新诗散文界,都有着不凡的成就和影响,而他还涉足书画篆刻艺术,不离传统,又常有新思新意,展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反观我自己,平凡得很,不能追及他百分之一。可是前些日子,他说他要在台湾出版他第一本新诗集,想起我们30年的友情,要我为他这一本诗集写几句话。我当时听了,觉得非常为难,对他说:“说实在我真的惶恐,就怕失了您的面子。如果您还是不嫌弃,我就只能试试。不过我没写过,真不知怎么下笔。”最终,我硬着头皮,壮起胆子拉杂地写了这一点感想,希望不会佛头着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