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快要毕业,同学们都各自准备纪念册,请老师和同学们留言。在我的纪念册,蔡老师写下:

我用从课本和课外书学到的语词,以及描写方式,来写我的日记。每天的日记,我都尝试想出不同的新鲜内容,也换着不同的特殊写法,写得不亦乐乎。蔡老师对我的日记是肯定的,许多时候都给出好评,我就更加开心,写得更积极了。

仿佛那样,从童年看到了我的未来。

所以,我们三十人便约在一起,写各自的童年,合集出书。这些朋友分布在学术、教育、文学、文艺、文化、商业、企业各个行业。我们的童年在20世纪上半叶度过,这本书里的散文可以折射时代的缩影,也揭示个人的成长经历。

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们跟学校签订同意书,每月每个学生捐赠一元,以助学校筹建教学楼。马来西亚的华文学校,很多方面需要社会资助,我很小就懂得。

我的童年,就在翻阅课文与课外书当中度过。虽然游戏也能得到乐趣,但不过是偶尔的外出,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回到文字当中,都沉潜在书籍里,里面正经儿的事情,以及玩意儿,可多了。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华裔馆馆长、学者、诗人

课本里的现代文学作品,在小六多了起来。我读到冰心的《母爱》、朱自清的《背影》,开始知道白话可以用得细腻,达到散文文学性的写法。那时的课文,最喜欢的是巴金的《繁星》。读着读着,巴金在家乡与行旅海上看到的繁星,给小小的我带来细柔的感觉,辽远的想象。

金庸的全部小说,我到了小六都看完了。同时,舅舅还推荐我看了梁羽生的《狂侠、天骄、魔女》、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来自租书摊的武侠小说,部分解决了我童年对课外书的需要。到了中学少年时候,学校的图书馆藏有许多文学书籍,包括余光中与杨牧的诗集、三毛与郭枫的散文,我就不再依靠租书摊了。

母亲的弟弟,有时候会来我们家小住。舅舅喜欢看武侠小说,从租书摊一套几本地租回来,躺在床上看,看完后还给租书摊,然后又带回另一套来看。我看的第一部武侠小说,是金庸的《书剑恩仇录》,舅舅租回来后,我就跟着看。陈家洛与红花会的快意恩仇,与乾隆皇帝的家国纠缠,与霍青桐和香香公主的曲折爱情,通宵达旦地追看,困意全无。

母亲的四姐住在吉隆坡,她的丈夫开儿童文具与玩具店。姨丈与姨姨,每年都会来金宝探望我们一次,送我们一些玩具。我小三那年,姨丈送我一套香港出版的《儿童乐园》,从第一期到第五十期,完完整整。《儿童乐园》里面有一栏是中国神话故事,我从第一期的“盘古开天”就开始入迷,诸天神父与各种妖怪斗法,神奇的法宝与法器,历经的几个回合,最后的胜败结局,次第激发了我的想象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副刊《商余》版的一些专栏,小学的我也喜欢阅读。专栏文章的内容,大多跟生活、时事、知识相关,应该是大人世界的事,我却似懂非懂地读着。记得有一位作家名叫“梁厚甫”,他的专栏文章主要写国际评论,我每期都看的。

小时候,我家里订阅的报纸是《南洋商报》。报纸的连载,我只选那些文字精美、故事好看的小说。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梁羽生《萍踪侠影录》、亦舒的《家明与玫瑰》,都是在那时候,一天一天地连续看完的。

(本文小标为编者所加)

现在回想,庆幸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喜欢阅读,并且萌生写作的愿望。

来自租书摊的武侠小说

小六我换了另一个班,班主任是蔡美栋老师。同学们都很怕蔡老师,因为他手里经常拿着大藤条,管教严格,处罚严厉。他同时也是一位华文老师,让我们每天写日记。他当天就批改日记,返回给我们,我们在下午或晚上写好,明天一早就呈交。

课文的语词逐渐多了起来,我们需要懂得更多的单词,增加词汇,以便更了解故事,更能掌握知识。三年级的时候,班主任苏彩琼老师,同时也教我们华文。她让我们每位同学买了一本小字典,说字典是“最好的老师”。她教我们怎样用部首与笔画查字典,也教我们注音符号。小学时候的字典与课本,用的是注音符号,直到中学跟着全国改为汉语拼音。

小六的课文,有一篇《刘姥姥进大观园》,但那不是《红楼梦》的原文,是用现代白话改写的。整个小学阶段,我还读了一些李白、王维、孟浩然的唐诗原文。到了中学,我们的课文才有宋词。

成绩揭晓后,我们小学只有我一人得奖,获得全国小学组佳作奖。父亲请姨夫带我去拿奖,姨夫从金宝开车到吉隆坡。颁奖典礼在一个酒店里举行,我从华教领导沈慕羽先生手上领了奖状。

1994年,我读硕士的时候,写了一首诗《翻书》,里面有数行是这样的:“雨中渐渐我又清醒/步伐稳定走回城市/发现灯火温暖夜色清凉/然后我翻书看到少年走过/足迹行成一张书签/夹在书里前有唐诗宋词/小令传奇与红楼梦/或许许多年后的一个夜晚/就像现在我仔细翻阅/有个少年会在后页读到我” 。

我们相聚的话题很多,几乎无所不谈。日子久了,我不由猜想,我们各自的童年是怎样的经历。到底小时候有些什么人与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或者现在有哪些精神面貌跟往昔有所连接?我们想起童年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这本书,题目《我和我的童年》,2022年9月,由新加坡星作家出版。(完)

依循华文教育的脉络,我从课本接触到许多历史故事。印象深刻的是,包括小二的“司马光砸缸”,小三的“孙叔敖杀两头蛇”。内容意义深刻,而且插图简单而生动,帮助勾勒了故事最经典的场景。

写那首诗的时候,我已经告别童年很久了。然而,阅读的热爱与习惯,其实从小就开始养成,一直延续,维持到现在。

我们各自的童年

这些年,我结交了不少朋友。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在各自的专业与领域当中,有着自己的表现与印记。我喜欢跟他们交往,因为可以从不同角度切入,达到丰富彼此的交流。

小六那一年,全国华文学校举行现场作文比赛。蔡老师选了我和其他几位同学,代表我们金宝培元小学参加。金宝的比赛现场,参赛的学生不少。从列出的几个供选择的题目当中,我选了《我爱华文》这一题来写。

“笔杆也是给人民服务的工具”。

每学会一个语词,我都不由无限雀跃,因为可以阅读更多的文本,写作文可以写得更好。

我们那一届,到了小六那一年,刚好是教学楼竣工落成的时候。崭新的六层水泥教学楼,我们那一届在小学毕业前,来得及有机会使用。那里有课室、图书馆、礼堂。我们小六教室在另一栋楼,上音乐课或借还图书,就到那栋新的教学楼。

童年的时候,我的另一个志愿逐渐形成,希望成为一位作家。这个志愿,大概是在小三开始萌芽吧,在课本与课外书看到别人写的这么好,想想自己以后或许也可以写作,出书。从小学到中学,都没跟父母提起这志愿。父亲想让我当大学教授,我必须先努力准备达到他的愿望再说。或者说,我不想让父亲以为我不听他的意思。

父母让我报读华文小学,然后是华文国民型中学。可以说,我是在马来西亚华文教育系统的其中一个轨道上成长。那时候,有的华人家长让小孩读以马来文为教学媒介语的政府学校,觉得那样比较容易应付政府的初中与高中考试,以后上政府大学也相对顺畅。但我的母亲说,我们当然要学华语,要上华文小学,因为我们是华人,华人学华语天经地义。

作家志愿小三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