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不是新加坡。垂死挣扎般我到书店柜台求助,竟然有人在书架上找到,交给柜台店员。我习惯了遍寻不获,习惯了非自愿的告别,所以格外感激。
你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这次我躲进《诺丁丘》,吉他前奏响起,好吧好吧,我好像也可以买一本连书店老板都摇头的旅游书。我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可是书店永远是我初到陌生城市的锚点,一旦找到书店,不安焦躁的暗流就都消散。
《诺丁丘》里休·格兰特一双深情电眼,像两颗蓝宝石点缀湖面如镜。一头金发中分微卷,掀起汹涌后浪,都是年轻资本丰足饱满的炫耀。但说到底,威廉的生命力来自毫无胜算却汲汲追求。我其实更喜欢《幸福入场券》乔治·克鲁尼的千帆过尽。绝配茱莉亚·罗伯茨的优雅老去。
然后一个平凡无奇的早上,转角相撞倒泻橙汁换来爱情,当真是仙橘奇缘。
东方风情提供救赎,《幸福入场券》和《再单身游记》会不会是人类世里一首美丽挽歌?现实中我买电子书,钱包里许久没现金,办公疲乏时下楼找橙汁贩卖机是我的smoko时光。经过商场也会停下三秒看花束售卖机。
人和空间都去做更有意义、更有效率的事情了。可是最近一次看电影给我前所未有的挫败。即使提前网购戏票,到电影院也进退两难,换实体票、买爆米花屡屡碰壁,人类和机器的分工看似精细却又混乱。什么时候该找人,什么时候找机器?什么时候该找人来操作那台机器?
(马上到地下层书店酒吧,喝买一送一的咖啡马丁尼压压惊。)
我不知道谁才是那个笨蛋。
初到伦敦,等待傍晚班机的旅伴抵达。还在调整时差的晕眩,走进平价服装卖场目睹一凌乱白男向黑人女店员吐痰,惊吓间为店员递上湿纸巾,而她脸色充满羞耻,泪水迅速淹没眼眶。我只是感觉人在世上,多少好意也可能徒劳。信步躲到水石书店。在地下层翻书许久才发现刚换一个月的手机丢了——只身在异地,其实等于整个人都丢了。
延伸阅读
世纪末女神的烦恼是前AI、前深伪的,但世人之间的你看我好、我看你好,古今不变。文艺人命运也如是。书店熄灯众人惋惜;剧场人日夜排戏,可不是为了一句“你还在追梦,真羡慕。”
那么老土的故事,偏偏在细节里说服你,一路跟随电影人物把故事走完。轻松不费劲的搞笑未至恶俗,尴尬不至于让你头皮发麻,脚趾抠地抠出三室一厅,最多就是“啊还真倒霉”的叹息。威廉那群死党,无缘大富大贵,说是鲁蛇好像也不过分。俗世的烦恼和苦涩,在他们身上勾清单,这群人却总能一笑置之。生日会上开展比惨游戏,最慘的才值得那块布朗尼。大众女神安娜·史考特尾随威廉走下凡间,也一起争抢。
流量打败权威,数位演算赶超纸本排版,可是你看那些爱情喜剧的译名,堆起来像不像AI诗人写的五言绝句。
世纪末的书店,世纪末的爱恋。当然也可以说《诺丁丘》是个备胎翻身的故事,一开始我也嫌全片绕着一大女主转的设定,太土气。毕竟25年后,已经没有谁非得是谁的太阳——现在看来与其说浪漫,比较像离我远一点。
流量打败权威,数位演算赶超纸本排版,可是你看那些爱情喜剧的译名,堆起来像不像AI诗人写的五言绝句。幸福入场券,新娘百分百;新娘不是我,再单身游记。那首插曲本译《尽在不言中》,又是五个字。我偏要弯弯绕绕的,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茱莉亚·罗伯茨还是《诺丁丘》的大众情人时已经讨厌惊喜,23年后在《幸福入场券》变离异熟女依旧。《新娘不是我》破坏婚礼未遂,《幸福入场券》重蹈覆辙。电影创意团队固然是命运之手,宿命的巧妙有时也需要时间发酵。
不过《诺丁丘》的启示是原来开一家旅游书店,在1999年看来已很傻气。可是威廉在伦敦诺丁丘一隅筑梦,没有地铁沙丁鱼,小房子在肉眼可见的距离,邻里有鲜花古董市集,无现金支付还没大行其道,没有政治新闻占据娱乐版面,还有小贼费心偷书。就算日常是两点一线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