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日沉。
烧了许久后,它浓缩成了一个白色的圆。
“那可不一定,我瞧这回说的有模有样的,说不准是真的哩。要是有七个月亮,你们说会不会有七个嫦娥仙子哇?啊!疼疼疼……” 和张妈唠着嗑的王叔被追来的媳妇儿揪着耳尖抓走了,一整条街道上的街坊都听见他呱里呱叫地求饶。
戌时,一轮月出。
月亮。和他不太对付。
依然荒凉。吃茶客眼角的细纹燃起了一丝橘光,沿着他脸上的纹路细细蔓延,黑色的粉末在空气里流动。他拍着疲倦的马儿,试图让它多走两步。但它却不愿意了,长途的奔波使它精疲力竭,它此刻要甩掉身上的这个负累,它要休息。
浓烈的火掠过他的全身,像是要将他焚尽。这回就连左腿也燎上了火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着他的躯体,他现在就是一团火光。疼痛逼得他尖利的叫声穿过了这片荒凉的原野,在这片安静的夜晚里回荡。
七个月亮,不太妙。但若是小心一点应该没事吧。
希望万事顺利吧。
他招来小二,包了些路上要用的吃食便和掌柜结了账。出了茶肆后,买了件更大、更厚实的披风严严实实地把自己包好,便翻身上了一匹通体褐色的马儿继续往今日最后的休息站赶去。他不曾回头,也就没有发现出了城外后,身后的老城如风沙般被吹散,融成一片平地。
吃茶客心凉了半截。按理来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快要到真定了,但这四周的环境却是越走越荒凉。莫不是他弄错方位了?但那也不可能呀,他是经验老到的镖师,不可能会有这种错误。他安慰着自己,现下这情况再倒回去也不是,再往前走走吧,说不准呢。他再一次确保全身都被裹在披风中后就继续朝着目的地迈进。
吃茶客不确定地挠着杯身。
一号月亮。
现在是马儿和吃茶客的争斗。愤怒的马儿上下跃着,它再也受不了这种看似永无止境的疲累。吃茶客慌忙地试图安抚马儿却无济于事。终于,一个奋力的跳动,吃茶客被甩下了马,黑色的披风先落在了地上。它没有及时的接住主人。
七个月亮在此地归位。
翌日,真定城的百姓都看见一只单腿巨鸟随着焰光呼着翅膀飞过,在鸟鸣中赐予城里百姓一片吉祥的祝福。
最近七个月亮降世这件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的人都在热烈地讨论它的真实性。
东街包子铺的张妈叼着根草,手下飞快地剁着今日要揉进包子里的肉末。 “照我看呐,这多半又是那些写话本儿的先生瞎传的。前几年他们不还说朝阳的方向,会有一只单脚巨鸟伴随着烧得紫红的火焰飞过,给咱们降下吉祥。我成天坐着包子铺里盼啊盼,有个屁哩,我看啊,这次也是假的。再说了,七个月亮,听起来就阴冷,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零星的碎肉被连带到空中又落回到案板上,和着张妈的嘴里的唾沫星子一块被收进了笼子里。
对街茶肆里一戴着草帽,穿着颇有侠客风范的吃茶客瞧着这场鸡飞狗跳的闹剧,手指不安地摩挲了下杯沿。他常年闯南走北,所谓江湖谣言听得是足够多了,但这次凭着他的经验来看似乎有些不一样。若是寻常,这种真真假假的传说不过几周就会不攻自破。但这次,有些久了。而且听说这传言中七个月亮会出现的地方,正碰巧是他必定须要路过的地方。
横风扫过。
暮然间、疼痛间、火焰间,吃茶客看见六轮明月在他顶上。
他有一种怪病。一旦暴露在月光之下皮肤就会自燃,烧成脆片然后自身上剥落,全身都是如此,除了左腿。
他有一种怪病。一旦暴露在月光之下皮肤就会自燃,烧成脆片然后自身上剥落,全身都是如此,除了左腿。虽说那被烧掉的皮肉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成扭扭曲曲的长虫,但这祛不掉的伤疤底下烙着的疼痛是刻入骨头的。摸上去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在鼻尖闻到那股令他作呕、皮肉烫热烤开的味道。所以在夜里,他绝不出门。但这次接的镖局任务若是不在夜里赶路绝对是来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