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若雨霁天晴,或许剑桥的确有河畔的金柳吧,我只顾赶路,偶然倒也驻足感叹造物主的精巧。我以为未来某一天,我对这些细微景色会感到怀念。
课倒是晚,我选的课大多都在早上10点开始,于是每天9点50分我都会很规律地进行十分钟晨跑,从床上到讲堂。如果跑得够快,我会在Lady Mitchell Hall旁边的咖啡店买双份意式浓缩,然后和排在我后面等待取咖啡的同学会心一笑。 文明其精神虽不敢保证,但三年跑下来我相信我的体魄会稳步提升。
来到英国之后,我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烧菜。我初院同班的朋友现在在伦敦大学学院读人类学与考古学,我们学校圣诞假放得比其他大学早,我就坐火车去伦敦玩,赖在她宿舍不走,小住了一周。原计划是一起畅游伦敦,结果她临近期末课业紧得很,于是行程临时改为畅游伦敦大学学院。她百忙之中亲自指导我如何炒菜,我发现远没我想象中的复杂,无非是油热了后把所有东西扔进锅里。
周五是我最喜欢的日子,周五意味着无休无止的一周终又到了尽头,而数完八个周五,一学期就结束了。唯一不尽如人意的是每周五所有学院的食堂午餐都只提供炸鱼薯条,也不难吃,就是觉着无聊,食物进到口中之前就猜得到是什么味道了。每逢星期五下了课,我就和朋友去镇中心吃饭,有时穿过国王学院。也许是为了吸引游客(确实颇有成效),又或许是为了怀念徐志摩,国王学院立了块石头,上面刻着《再别康桥》的诗句。我不得不承认他诗写得美,让我从小一想到剑桥就有种对美的向往,但有时过于美了,以至有种虚幻感。就好比美人浓妆淡抹都是相宜的,但淡抹或许是距离产生美,浓妆是美产生距离。于是我好奇,几十年前,他在康桥匆匆一载过得如何,作业是否按时交上了,又新添了多少知己,吃得习惯吗(炸鱼薯条的做法变了吗)?
第一年的课是老一套,无非是些民主、平权、民族主义、联合国一类耳熟能详的字眼。但一节一小时的课总能有10分钟新鲜东西,一种“我之前竟从没以这个角度想过”的、转瞬即逝的灵感,也不算亏,偶尔遇上风趣的教授谈论自己在科罗威部落做研究时的往事,我也能暂且从无聊里逃脱出来,仿若在茶馆里听相声一般在课上笑出声来。特别有意思的是,开课第一天,我坐在离讲台最近的第二排。讲堂极其大,容得下五六百人,同歌剧厅一般分成上下半场。在第一排,我见到了为数不多的两个亚洲面孔,几乎节节课都来,学期又进了两周我们仨方才说上话,(不出)意外地发现是同一所初院的,但两人因为当兵,在华中其实长我两届,所以之前并不认识。每次一下课,其中一位学长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就同另外一位一起抱怨。他是厉害,上课时一心二用(有时回消息,有时看新闻,有时又在维基百科上看与课业有关的知识),会的仍旧比我多,我骂他,他还谦逊地和我辩解,真是令人生气。
至若雨霁天晴,或许剑桥的确有河畔的金柳吧,我只顾赶路,偶然倒也驻足感叹造物主的精巧。我以为未来某一天,我对这些细微景色会感到怀念。
她叫我认真看着,别把菜烧糊了。
雨是这座城市亘古的底色,像呼吸和脉搏一样稀松平常,却又极有生命力,从图书馆院墙上攀援的青苔到雾蒙蒙的、康河远处的船。于是,无尽的雨季同不知其所止的河道一齐延伸,终于消失在教堂的彩窗前,在钟声与礼拜声中一天将尽。
“啊,和人生一样啊。你把所有筹码放进去,机遇是你的调味料,最后的结果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自然也有一败涂地的风险,但无论如何这饭都得吃。” 我向她感叹道,“唉,人生就是爆炒的这么一个过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