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是安好的。” 陈桐城难以觉察地叹气,又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母亲的生辰近了。”
“陈副官——这件事上,我们难得所想一致。”
他又能想什么办法呢!高树见他神色恍惚,关切道:“不要太忧心。” 自己也为这形同虚设的宽慰哑然失笑。高树认为,自己若再决绝一些,应当宁死不屈,或是杯水车薪般告知沿河的百姓疏散。然自己此时做的只有无声的呐喊,外人看来,恐怕不过是些形式主义。
“高树,沿着自己的路去走吧,你不要再迷惘了,不要再回头看了。” 但是,在梦里,母亲这样说。
母亲与父亲不同。父亲是沉默的,母亲要以言语句读填满时间。
高树如逢知己,在一旁帮腔道:“的确如此。”
二人无言了好一阵子,赵远山伸出手,做了“请回”的姿势。高树本就没睡好,感到有些精疲力尽,现实好似蒙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的。他正想离开,这时一直在案前沉默不语的陈桐城竟然开口说道:“我们做决策时总想着一些数字。水灾会使几万人失去性命,战乱又会使几万人流离失所。可,若我们想到的是活生生的人,溺死者浮尸河上,饥荒、病痛、流亡,何故将人祸强加于本就饱受苦难的无辜者?如何制止敌人南下是我等之责任,而非将焦土政策如此仓促地应用——我也深觉此事荒唐。”
陈桐城也沉默了,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似的,又开口道:“即便是决堤,也应当提早疏散百姓,赈灾慰抚,而非如此仓促。费尽心思想着事后如何为自己开脱,将一切怨在敌人身上,倒不如事前做足准备。”
在那个傍晚,母亲见他心不在焉,苦笑道:“小树,你姑且当我讲的是些废话吧。”
陈桐城勉强朝他笑笑:“我的家乡恰好在此河流域,若是河水改道,势必会......我再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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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远山没想到他竟然也同高树一同驳斥这一政策。赵远山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决堤之事本就存疑,但既然上面已经做出决定,时间上又紧促,显然是没有辩驳的余地了。更何况,以几地的黎民换几分喘息休整,以此确保要地的安稳,虽不近人情,但不无道理。他于是说道:“敌人打进来便不会流血漂橹了吗?”
(十九)
高树又能说些什么,只得向他道“珍重”,在门外却徘徊踯躅,心里还期望着陈桐城有些消息,听见里面东西摔碎了的声音,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陈桐城也出来了,见他还在这里,朝他颔首。高树本想问如何,见陈桐城一双眼睛了无神采,也就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
有一次,他终于蓄足了勇气,在梦中问母亲的幻影:“若是走错了,应当如何呢?”
有一个傍晚,母亲叫他在院子中坐好,训诫着他的一言一行,有时话头却又蓦然转入生活的细碎中去了,讲起他儿时如何聪颖。那时他正年轻呢,自然觉着母亲的思想不够新潮,嫌她道听途说,心中驳斥着她,觉着她引经据典时总断章取义。她才上过几日学,哪里读得懂先贤的思想呵!
故事简介:大约几万或十几万年以后,世界依旧被化分成许许多多个小个体,那怎么会没有流血漂橹、兵戈扰攘呢?高树所生活的国家面临着内忧外患:内部的腐败与权力争夺的混乱,外敌入侵时求生存的抵抗。而他所处其中,自然有了许多思考,也难免面临着种种艰难的选择,比如沉默或是反抗,适应或是改变,生或是死。有时他希望自己可以改变这个局面,追求他心中最理想的社会;有时他又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在历史的进程中他是太过渺小的存在。你权当在哪里拾到了他的日记,看看他的一生。
高树时常想母亲的样子。在梦里,母亲有时是年轻的,有时是苍老的,时而是具像化的,时而却是模糊的,是一阵秋天山里的香气,一个遥远的剪影或一句话。母亲是一盏闪烁的路灯。
赵远山皱眉,对高树说道:“请回吧。你若仍存疑,先同蒋师长讲清,不必再与我讲了。”
高树时常想母亲的样子。在梦里,母亲有时是年轻的,有时是苍老的,时而是具像化的,时而却是模糊的,是一阵秋天山里的香气,一个遥远的剪影或一句话。母亲是一盏闪烁的路灯。
风吹着交错的藤蔓,密密匝匝的叶子从屋顶垂下来,像针织的帘子。再过几年它们便成了枯藤了,母亲也不在了。高树盯着藤蔓看,母亲在耳旁说着什么,可他的首要任务是理清藤蔓是如何交错的。他顺着一个头往后捋,沿着杂糅交错的枝叶,希望看清某一根藤如何延伸,如何达到最终的位置,如何逃离树叶织成的混乱的帘子。
“家里人一切都好?” 高树习惯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