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我的观察,我觉得加入她们的方法或许是这样——拥有一双动物一样的腿。没错,她们之间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共同点。我、胖女孩、短发女孩和留学生,以及这栋小楼里“她们”之外的女孩们无论胖瘦高矮,都有一双太像人类的腿。但“她们”是不一样的。

我认识它。今天路过她们门口的时候便看见了它。它是一只巨大而圆润的甲虫,看上去有些像蟑螂,却比蟑螂是一种更纯粹的黑。它当时缩在两个纸箱和墙壁的夹角处,一动不动。我路过那几个女孩,短暂地为它的命运所惋惜——如果我下午看见它的时候把它赶走,或许它是可以逃过这一劫难的。不过这个想法转瞬即逝,我自己很清楚,当时我移开目光,心里想的是让其他人来处理它。

新生欢迎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是让学长学姐们带着新生去夜店。为了省下在夜店买酒的钱,出发前他们还在一个大塑料桶里调配了混杂着各种酒和软饮的神秘饮料。每人拿到了一个一次性的塑料杯子,可以自己去桶里舀一杯。因此,有几个新生在上车前就已经醉了,拎着玻璃瓶摇摇晃晃、胡言乱语。女孩们喝的不多,三五成群地站在夜晚的微风中等待学长们包下的大巴。“她们”脸色带着红晕,一双双动物一样的腿支撑着她们。“她们”的双腿像是火烈鸟一样的皮包骨,或是像羚羊一样的流畅;穿着小猫跟的女孩像兔子一样微微踮脚,穿着松糕鞋的像骆驼的蹄子;屈膝的像是匍匐的猎豹,挺直的像是重心不稳的长颈鹿。除了“她们”默认的领头羊穿了一条连衣裙外,其他人都穿了各式各样的背心和大差不差的短裤。随着酒精发挥作用,她们的话题越发私密,她们的身体也开始交叉与重叠,皮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一眼望去,她们的四肢像是纵横交错的皮肉森林。

欢迎在籍学生创作投稿,请电邮:zbAtGen@sph.com.sg。投稿注明《取火》或《校果》编辑收,并附上作者中英文姓名、电邮、邮寄地址、联络电话。

这一周,她们捉住了一只巴掌大的飞蛾。飞蛾被藏在塑料篮子里,上面盖着一块毛巾。她们带着篮子敲遍了每一扇门,一旦有人开门就掀开毛巾放出飞蛾,享受过惊吓和刺激之后,再把飞蛾罩住,去下一扇门。她们快要到我们门外的时候,我的室友恳求叮嘱我一定不要给她们开门,我答应了她。不过,或许是毛巾没有盖紧,那只飞蛾在楼道里就飞了出来。脚步声和尖叫声之后,它掉到了地上,被有着动物般的腿的女孩们扫进了垃圾桶。

到了夜店,包场的私密、灯光的黑暗、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更多的酒精让所有人放下了拘束,狂乱地跳着、唱着、嘶吼着。我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夜店赠送的酒水,观察着她们,不一会,眼前就出现了各色的光斑。随着气氛越来越高涨,她们把手提包放在我身边托我照看,男生里已经有人把上衣脱下来扔到空中。一阵尖叫后,一个女孩爬上了我面前的桌子,她朝我笑了笑,伸出手指比了“二”的手势,然后用舌头模拟了舔舐的动作。她先是跪在桌子上,跟着音乐挥舞双臂。她朝我伸出手,想要拉着我一起到桌子上。被我拒绝后,她也没有在意,转身站上了桌子,扭动着她的腰肢。她有一双野马一样的腿,丰满而有力。白色的短裤、棕红的皮肤、汗和带着细闪亮片的乳液,她的发尾扫过腰带之上裸露的背,她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人潮向她涌来,一个穿着亚麻衬衫的男孩抢先爬上桌子,获得了与她共舞的机会。鼓点一下下敲在耳膜上,两个人的动作都有着性的暗示。有那么一刻,亚麻衬衫的手像是要插进她的后裤兜里,但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手微微上移。最终,他只暧昧地拍了拍她的后腰。我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关上门,透过薄薄的门板听到许多的动静。先是好几声娇嗔的尖叫和随之而来的银铃般的笑声,好像是那不是蟑螂的虫子动了一下。然后是沉重的,拖动绿色大垃圾桶的声音。再然后,一下、两下、三下、她们中的一个抓着垃圾桶的一条边把它微微提起,再重重的落在那虫子的身上。最后,她们跳着脚,用一张废纸把它铲进了垃圾桶,在垃圾桶的轮子上留下一滩白色的痕迹。她们渐渐走远,嬉笑着争论那虫子究竟是不是蟑螂。

随着酒精发挥作用,她们的话题越发私密,她们的身体也开始交叉与重叠,皮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一眼望去,她们的四肢像是纵横交错的皮肉森林。

上个月的某天,凌晨一点左右,我打开门去洗手间。虽然是这个时间了,楼道里却依旧很热闹:几个女生正围着一只昆虫拍照。

我无不好奇地想,对她们来说,这层楼里的其他女孩是否也是像那黑色甲虫一样的存在。她们谈论“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让男朋友常常来串门的胖女孩;谈论剪了短发穿宽松长裙的女孩“是个同性恋”;谈论从不参与活动深居简出的留学生“感觉精神不正常”。或许是因为我足够的合群,又或者是我足够的无聊,她们倒没有谈论我。又或者,谈论我的时候我恰好不在。她们会聚集在厨房、电梯间、楼道和许多其他足够紧密的空间里,创造出一种隐秘的安全感。每次看到她们,我都很渴望能偷听到谁和谁的秘辛,哪个男孩女孩的丑闻或是趣事。只可惜我不是她们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