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星期五连载)

他鼻子嗅动,好像感知到了我的情绪,我看向他的眼睛,充满了狂欢后的依赖。他转过头,惊讶地后退一步,我点点头,我听到我说:“我真的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有些想弯起嘴角,“我叫黄米”,“在这停下”,空调人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深深呼吸,一长一缓。房间尽头的那只狗慢慢走过来,我和黄米待在原地,废土区那边同样是静止一片,但隐约地,一只眼睛狗在那边也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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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实所有眼睛狗都是人扮的?”我们还在一往无前地运输箱子,脑中的声音暂时缺席。我看到他机械脖子精细坚硬,下坠又顺滑地上扬,“你是从哪来的笨蛋古董,我们担任眼睛狗已经不知道多少个牛屎年啦,其实我本来做好知识准备,让空调年限再延长几个牛屎点年,但脖子的冷气不知道为什么变热了,把我的呼吸都给蒸发,那些知识都堵在脑子里,手指是做不了一点事了。我们部门出于人道主义,就把我送到眼睛狗系,体贴下废土区可怜人。”

他好像阿嬷,一句话能说很久,有着漫长的人生,像胶囊咖啡装进机器,轰隆隆地持续入小牛般加热,胶囊咖啡是什么?我的脑子冒出了很多新比喻,我也好像阿嬷了。他的脖子闪光,我看见气体轻轻流过,他运作道“不好意思哦,我脖子还残存着很多莫名其妙的空气,这些东西排出来又吸进去,世世代代好像就扎根在我身体了,你可能也会吸到点。”

黄米警戒地看着移动的眼睛狗,“他们好像觉得我说太多话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好向周围求助,但没有人停下工作,他们都在荧幕前搬东搬西。

我探头浏览房间的屏幕,不知道是谁在操作这只狗,所有动作闪烁影像嘈杂,我闻到所有气味如金属般死气沉沉。目前,我还是很容易情绪紊乱,这跟我离开了阿嬷的呼吸管有很大关系,之前在那个纯白房间整理思绪时,我经常咀嚼过往空气,呼一口气就马上吸进去,但无可避免还是有些记忆丧失,有些怀旧情绪没有落脚点,有些难受想象不出原因,但有关阿嬷的空气已经凝着水珠,以一大团的姿态塞入咽喉,硌着膨胀的气管。

我绕过屏幕影像,穿越星星点点的色彩粒子,看清楚了右边的人,他身材高大,身后的光不至于透过来。此刻他的肌肉皮肤上,蔓延着我在废土区的影子,聚拢的光线绕过他的身体,蒙上一致的黄土晖晖。而流动的画面中定着一只狗,那只眼睛狗眼神呆呆注视着他,那只狗就是我。

我发不出声音,知道一些事情后我惊恐,然后紧张得活动嘴部肌肉,而一段时间后我才非常清楚,我开口跟一个人说话了,几个月来头一次,我真的可以跟阿嬷以外的人,以同一种呼吸频率交流。

(8)

我发不出声音,知道一些事情后我惊恐,然后紧张得活动嘴部肌肉,而一段时间后我才非常清楚,我开口跟一个人说话了,几个月来头一次,我真的可以跟阿嬷以外的人,以同一种呼吸频率交流。在废土区累积的种种故事,阿嬷伤害我的那种心情,还有大停电的绝妙猜想,一下混杂着挤压到肺腔,硬的钢架软的气体,糅合侵虐彼此,我的嘴唇抿着,酝酿一场大爆炸。那些空气粒子尖叫着穿透金属元件,一粒比一粒更兴奋,企图冲到身体的最顶端,恍惚间我仿佛被拉长。气体里的自卑与自恋一起舞蹈,迷醉着像在照镜子,我的脚认真踏在地上,不得不说,那时我才真正觉得自己活在空调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