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叉子戳薯条,又重申:“累不是问题,没事情做,觉得没意义才是大问题。”
她一个方块一个方块地看过去,眼神像离家多年后回到自己的卧室,翻出了上小学时不知道都从哪里淘到的小玩意……
Good Life Center是一心理学教授在教了耶鲁历史上最火爆的课没有之一的“心理学与美好生活”后创办的,讲中文的朋友们将其诙谐地译为“好日子中心”。好日子中心里面有沙盘、乐器、“感恩室”“打盹室”等供学生将一系列积极心理学研究结果付诸行动的设施。每天这里都是人满为患,大家窝在斥巨资定制的舒适沙发里,眉头紧锁地学习。
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宿舍睡。
她一个方块一个方块地看过去,眼神像离家多年后回到自己的卧室,翻出了上小学时不知道都从哪里淘到的小玩意,半块橡皮,一个吊坠,几沓贴纸。
我和她的手机同时发出提醒音,十分钟之后的课。我说:“我们去买个奶茶吧。”
我说:“你知道大概十多年前,中国有一个电视台找了一群记者去街上问路人‘你幸福吗’,然后有个进城打工的大叔回答说‘我姓曾’。”
我说那你凉了。随手点开WhatsApp讯息,国际学生会的群在讨论一个下周执行的活动。会长是个长发飘飘,总骑着山地脚踏车在校园里逍遥穿梭的巴西小哥,留言说我们周五见面再讨论吧。有人说,三天之后也太遥远了,另一人补充,in Yale time。
她把最后一根薯条塞进嘴里,关上手机:“好,去买奶茶。”
我嘎吱嘎吱咬薯条。她也埋下头嘎吱嘎吱咬薯条,若有所思:“上周五我发烧躺了一天,什么会也没去开,什么活儿也没干,晚上醒过来以为邮件和消息肯定炸了,打开一看只有一群人发短信问我还好吗。我就继续躺着看了一集动漫,好舒服。”
C很苦恼,说她上高中的时候,就看到她刚入学耶鲁大一的姐姐把自己累得不行,所以她自己进来之后就努力地不做太多事情,结果还是每天感觉身体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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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走后,C愤愤地将一根薯条大头朝下戳进番茄酱里:“累不是问题,去Good Life Center睡一觉就行了。“
她掰着手指算,“太远了,走回去要15分钟,走回来还要15分钟,半个小时都足够我睡一觉了。” 说完后知后觉补充道,“不过我躺在这里刷Instagram也可能会刷15分钟。”
她点点头,示意我接着讲,我说讲完了。她点点头,问:“耶鲁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怎么样?
她又打开手机翻动着自己的谷歌日历,把一坨坨的拼图拖来拖去:“你说,这些事情,是不是就算我一个也不做,也无所谓的?”
“会迟到吧。”
“是啊,”我探头过去,”除了这个xx公司的终面可能还是要去的,那个要一起逛展的帅哥不是你约了好久的也还是去吧。”
另一朋友端着盘子路过,我们的对白如下:
她想了一下,沉重地说:“both。”
又收到学校邮件,催我打冠病疫苗加强针。这完全不是我不想做一个好公民故意拖延。上周周一午饭,我和朋友C一边往嘴里猛塞薯条,一边计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去打疫苗。这周不行,她有三个论文要交,我有两场考试和一篇大纲;下周不行,每天社团排练,离表演只有一周了;再下周是表演,打完疫苗胳膊万一抬不起来就完了。根据其他人的经验,打完疫苗至少要划出一天的发烧时间。我们俩打开各自的谷歌日历,花花绿绿一大片像散了一地的拼图,她说:“周三晚上八点到八点半我可以。”我问:“打疫苗,还是发烧?”
这个故事用英文解释出来就失去了谐音梗和它搞笑的灵魂,还莫名其妙地多了点荒谬性。她听了,没笑,沉默片刻后很严肃地问:“你最近最快乐的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一下:“刚才你迟到,我坐在外面等你的时候边听歌边晒太阳,《儿时》,太好听了,就差点哭了。”
耶噜噜
——我也累,但是挺好。
“对。”
——挺好,就是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