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昨晚算是我和他们所谓最后的晚餐。这是早在几周前定下来的日期,并决意在大稻埕码头货柜市集好好吃饭。我们同为在台大进行交换的新加坡人,且过去四个月一同吃喝玩乐。啤酒与大阪烧、热红酒与肉串,再配以一如既往的嬉笑玩闹。夜晚如此平常不过,多添了一份惬意自得。沿着淡水河畔,我们从大稻埕走到北门,再转入地下道,行至机捷、北车,再到京站。这条路线显得如此陌生又熟悉,只因留台时日有限,谁都无法踏遍台北的每块地砖。我来不及问他们,但其实彼此心照不宣。我们将留在台北,而他们将于新加坡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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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如同日落无法预设强求,只好继续品味眼前的街景——待见天色全暗,但愿还有日出。
于是昨晨我极力将“现代中国与世界”的课堂笔记阅览一遍。从鸦片战争到义和团运动,历史横卧得如此理所当然,却又不以为然。世界实则一座圆明园,有些过去已然消匿,其余则化成了废墟。我疑惑地面对一卷完整不了的历史,一切似乎事不关己,然而字句现实无比。只不过要搪塞一份考卷,更何况及格便足矣,何必如此纠结?可是,我在马克思《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里读到了岛国与自身。西方中心论、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等,它们面目狰狞地直视着我,那是杯中茶水难以承载的重量。我索性将笔记合上搁置一旁,决定出房透气。
于是昨午独自前往7-11永乐门市。这一门市不如其他便利商店,其所坐落于的迪化街古老建筑历经两次改建,见证了清末至今大稻埕的人事变迁。我受够了晚清历史与乌龙茶,反其道而行点了一杯热巧克力,再谨慎地捧至二楼的休憩区。高椅座旁的窗户将迪化街框成一格格的小画面,某店铺的人龙从右格延伸至左格,再扩散到画面以外。我其实更期待望见日落。窗户正好面向西边,只是太阳悄然无息地在乌云笼罩之下溜走了。人事如同日落无法预设强求,只好继续品味眼前的街景——待见天色全暗,但愿还有日出。
12月正处换季之时,世界各地或都八九不离十。今年台北降温稍微迟钝,而一降却降得令人措手不及。明明前一日28摄氏度,隔天就降至18摄氏度。天气不似预期,但无法否定又到了一年之终。这一学期,教授东坡词的讲师不断强调苏轼潜意识里的“时间焦虑”,而时至12月终于稍能体悟他口中的“时间压力”——那是历史过去、生活当下、未知未来交织而成的生命情态。这是阴雨霏霏的时节,亦是一年之初的临界点——且让我们先行暂别,来年再度迎会。
今晚J就要抵达桃园了。经过了近四个月的远距,我将与他重逢台北。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离开的时候,新加坡仍实施室内口罩令,而台湾则坚持入境隔离,以为下一次见面将是隔年。我们从未如此长短地分开过。三分之一年的期间,他时不时寄送小卡,以稚趣的笔迹横竖些许只字片语。后来的几封信还附上疫情前到清迈曼谷旅行的照片。距离上次的长途跋涉已有整整三年,而如今我们将再次一同启程。世界似变若无,人事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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