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爱的地球”,可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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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食族
60岁的时候,科技使“日新月异”成了毫无修辞成分的形容词,让我觉得自己又跨过了一个千禧年。那天和他散步——现在散步已可足不出户,用虚拟现实架构出不同的自然环境,仿佛生活成了电影用来平铺直叙的幕布——我说,以前看的科幻电影竟都成了真的。他叹了口气:“希望你看的不是《终结者》。”
20岁上下似乎是理想主义最饱满,生命力最旺盛的十年,人们对生活总有一种绝望里迸出的热忱。这并不是最闪闪发光的年代,相反,这是个颜色渐渐褪去的年代。病痛与死亡成了生活的常态,每秒死亡的人数被量化,以指数函数增长。医院将患者拒之门外,战争一触即发,一条铁链将人生尊严自由深深向下坠……如今想来,那个年代是一出荒诞戏剧,但是每个社会里的个体仍然在向前挪移,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等着帷幕的落下,等着某个时代的过去,某个时代的到来。
40岁与30岁没什么不同。世界似乎变了,譬如更完善健全的环境保护法,更多女性平权的呼吁,更加流动开放的性别概念,但是似乎总是有新的问题产生:性与爱,道德与理念,地缘政治的争端与波动,平等与自由。理想主义的定义在不断变化,但是现实始终囿于某个一成不变的框架里。我同他讲这些话时,总是没头没尾,像是个酒后深觉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中年人。他笑,顺着我说下去:“如竟没有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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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岁,在本子上写我的诗,既自卑又无所不能。日子循环往复,我在里面拾掇着碎玻璃做的宝石,晶亮晶亮的。
少时读书,我常常半途而废,读罢卷首便翻至尾页,带着一览结局后的安稳妥帖,尘埃落定感,再慢慢找回开头。父亲总说这是心浮气躁急于求成之体现,我不以为意。我认定,人生是本倒着读的书。
50岁是个分水岭。还在读书时幻想了太多以后的生活,以一种不着边际的虚无感当作切实的慰藉,像是黑暗里紧紧攥着就要熄灭的炬火。很多目标没有实现:做个政治家,环游世界,在某个小城开间咖啡屋。50岁的日子过得很慢,可是热忱与时间总是成反比函数,于是梦想变得索然无味。又或者:梦想随现实而改变,总是一步之遥。
人家越老越糊涂,我愈发清明。我阖上眼睛,就此辍笔,一滩鸥鹭惊起,悠悠然悠悠然远去。
热忱与时间总是成反比函数,于是梦想变得索然无味。又或者:梦想随现实而改变,总是一步之遥。
30岁一转眼就到了。这年将近尾声时我与他决定结婚,留在这个欧洲西北部的国家(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大学时光)。婚礼上他为我整了整领带,我忽然觉得人生还长。
作者一句话:过来新重如不,云里看花,山头观雾。
litupourworld。
2080年5月 晴
5岁,天气真晴,太阳像金子做的盘子。
我已经好久不曾做梦了。昨日午后,我似梦似醒,想到了人生似书这样一则比喻。这实非新鲜事了,定不会像约翰邓恩(John Donne)将夫妻二人灵魂比作圆规两角般令人醍醐灌顶。细想之下,这书与人生的比喻已被用烂了。六十几年前读席慕容的诗,‘青春是本太仓促的书’,我还不明所以,直觉得这诗蒙上了一层过于悲观薄纱,或许是因为我当年仍认定自己年轻,来日方长,还远远没有“惟草木之零落兮”的感时伤逝。无论怎样,哪怕再经十载推敲,我以书作的比也难望历代名士大家之项背。更何况我的时间所余不多——我今年刚好80岁,我的书要写至终章了。
70岁,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老了。夜里常常没来由地惊醒,却又不是因为梦魇,醒来盯着近处与远处黑暗发怔。我不敢侧身,怕忽然意识到他已经不在了,便直挺挺地平躺着,以呼吸来消磨光阴,不知东方既白。